“眾籌”來的詞典

侯美玲

1879年，詹姆斯·默里收到牛津大學出版社邀請函，請他主編《牛津英語詞典》。

來到編輯部，默里方知自己接手了一個棘手的工作。因為工作異常繁復、瑣碎，前兩任主編先后辭職，留下一堆雜亂無章的資料。默里扛起了這個重擔，憑借超凡的語言文字能力，他迅速制定出詞典的總體編纂方針和各階段實施計劃，還提出很多創新性意見。為了方便工作，他在自家后花園搭建了一個鐵制的活動板房，起名“繕寫房”，里面擺放著有1092個格子的書架，能最大限度分類、收集各種資料。

此后，默里的生命似乎只剩下一件事，大詞典的編纂。獨守清冷的字館，默里承擔了編排、整理和歸檔任務，還兼任清樣、校樣工作。從浩如煙海的紙堆中找出詞語的用法、引語和出處，盡可能收錄詞條的全部歷史意義，同時還要旁征博引、縱覽古今，工作雖枯燥乏味，但他樂此不疲。有時候，為了核實一個生僻詞來源，他需自費走訪故事發生地，拜訪當事人的后人，請教相關專家。

漸漸地，默里發現出版社現有資料存在嚴重缺陷，引文不全，很多經典文本未收集入冊。然而，擺在他面前的難題是編輯人手有限，閱讀范圍有限。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報紙上的一則尋人啟示給了他啟發。他決定發動廣大民眾，“眾籌”引文。

默里連夜起草了一份“倡議書”，“親愛的英語使用者，為了編制一部新詞典，請向我們提供常用詞、生僻詞和古詞語的引文！”考慮到資料的規范性，默里對“眾籌”提出了嚴苛要求：1.所選詞條格式、出處，以及新舊詞的處理必須規范。2.體例、拼法須按要求書寫。同事見狀，擔憂地說：“您這些要求會嚇跑志愿者的。”默里不以為然，篤定地說：“沒有志愿者愿意看到自己提供的錯誤引文。”除了在報紙上刊登外，默里還將倡議書發放到書店、圖書館和大學校園。

“眾籌”效果大大出乎意料，上至教授、專家、研究者、大學生，下至普通市民，英國民眾幾乎全體出動。很長一段時間，人們見面問候語是：“您今天抄寫了幾個引文卡片？”與此同時，美國和其他國家的英語使用者也不甘示弱，紛紛加入“眾籌”隊伍中來，忙著收集方言和俚語。

每天有數以萬計的卡片匯入繕寫房，這讓默里感到欣慰，他和其他人員一起加班加點進行整理。可即使忙到昏天黑地，每人每天僅僅能整理出1000個卡片。

面對堆積如山的卡片，默里感到力不從心，開始擔憂項目前景。一位記者有感于默里的辛勤付出，專程前來采訪。了解到默里的擔心后，記者在報道中呼吁道：“為了大詞典順利完工，現‘眾籌義工，希望有識之士加入。”消息見報后，讀者深受感動，他們不計報酬，義務承擔了分編、次分編及清樣、校樣工作。

隱士霍爾的到來，讓默里很吃驚，他一再追問：“您隱居山林多年，為什么要出山？”霍爾想了想說：“您殫精竭慮的工作精神感染了我，我覺得自己再也不能無所事事了。”？霍爾每天抽出4小時，幫助編輯部檢查和校對清樣。后來，他還主動承擔了收集閱讀文獻和例證工作，這一志愿行為一直持續了20年。

另一名志愿者邁納用18年時間，義務提供了1.2萬條引文。為了最大化減輕默里的工作強度，邁納謄寫的引文十分規整，并注明了詞語的來源和變化。最讓默里感慨的是，邁納提供的引文全部來自于讀者不愿閱讀的古典書籍。多年后，默里意外得知邁納竟然是位精神病患者。后來，兩人之間的友誼持續了很多年，直至生命終結。

在全世界讀者的無私幫助下，《牛津英語詞典》“眾籌”到180多萬條引語，還在義工的幫助下順利完工。作為曠世巨作的主編，在崗位上連續奮戰35年后，默里光榮退休。就在人們極力贊美他時，他卻說：“大詞典的編纂并非我一己之力，它是‘眾籌者智慧的結晶。”

（編輯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