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世俊
早先,蒲松齡流落在蘇北寶應,一心想寫本書。為了糊口,便掛塊兒牌子,給人家診病。有一次給縣太爺治病,不到三天,病象全消。縣太爺連夸窮醫生醫道高明,就想贈一塊兒“圣手時醫”的匾,不料,竟把“時”字寫錯,寫成了“圣手詩醫”。
誰知那匾掛上不久,卻觸怒了當地一班儒生。他們一窩蜂鬧上門來,要出幾個難題考考蒲松齡,若他稍有差池,就打算動手砸匾。蒲松齡聽門外吵吵嚷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出門一看匾:糟糕!怎么掛了這樣的匾呢?正待要上前解釋一番,取下這匾,亂哄哄的人群中走出一個秀才,嬉皮笑臉地一拱手道:“先生號稱詩醫,學生覓得小詩四句,請圣手不吝賜教!”說著遞上一紙。蒲松齡此刻欲退不能,心想:好吧,詩醫就詩醫吧!他接過紙一看,正是婦幼皆知的那首五言絕詩:“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蒲松齡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便當場在對方紙上,寫下八個字:“補藥一劑,方有起色!”
眾儒生一看,哄笑起來:“詩文哪有吃補藥的?”蒲松齡不慌不忙道:“首句補‘十年,次句補‘千里,三句補‘和尚,末句補‘老童。各位意下如何?”眾儒生細細一想,這補藥下得有理,一時竟沒了主意。
又有秀才上前來,遞上一紙道:“學生姓杜,這首詩是祖宗遺墨,不知要吃多少補藥?”蒲松齡一看,竟是杜牧的《清明》,乃千古傳誦的極品。硬著頭皮先讀一遍:“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讀完之后,靈機一動,又寫下八個字:“瀉藥一劑,腳輕手健。”秀才便問:“不知如何瀉法?”蒲松齡提筆就刪,邊刪邊說:“‘清明就是節令,還要‘時節何用?瀉去。‘行人自然在‘路上,‘路上二字瀉去。‘何處有就是問路,不必再用‘借問,瀉去。末尾這‘牧童么,唔,也瀉去!”
杜秀才笑著作難道:“先生前三句瀉得好,這末句萬不可瀉。‘牧童瀉去,由誰來‘遙指呢!”
蒲松齡哈哈大笑道:“清明的行人都是上墳祭祖的,愁容滿面,不茍言笑,能問路的只有出門在外的人,能指路的只有倒騎牛背無牽無掛的牧童,你連這個都不懂,可見你從不祭掃祖墳的!”杜秀才碰了一鼻子灰,面紅耳赤,無言對答。
又一個秀才從袖中取出一紙道:“本人姓王,這紙上也有祖上名詩一首,請圣手診治診治,如何?”蒲松齡一看,原來是王之渙的名篇《涼州詞》:“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不等看完,王秀才又尖起嗓子逼問:“快說該補還是該瀉?”
蒲松齡看著他冬瓜似的臃腫身軀,反擊道:“不入格,你要開刀!”蒲松齡凝思片刻,欣然命筆,把原詩改為:“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胖秀才生氣道:“呸!我祖上的詩,千古不變。你怎么把它弄成詞了?”蒲松齡大笑道:“是呀!我早已說‘不入格。既然是涼州詞,就得用長短句。你如今連詩詞都分不清,還想抬出祖宗來壓人,真是個王家的不肖子孫!”一番話罵得胖秀才鎩羽而退。
從此后,圣手詩醫的名氣不脛而走,四方文人雅士,紛紛攜詩前來“就醫”。蒲松齡見了,心想不好,這教我怎么定下心來寫書呢?后來他想了個變通的辦法:凡前來請求醫詩的,必須講個故事作代價,不論是人間天上,還是鬼怪狐仙一概都要。日久天長,來之有備的蒲松齡竟裝了一肚子故事,當真寫出一本了不起的《聊齋志異》來。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