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小路

張國正

午后，陽光下的水依然清澈，水邊的石亭安詳地不做聲，亭下隨意地灑著些凋零的紅葉，亭邊小路上依稀還能看到我拽著奶奶的衣角一蹦一跳的身影。車旁，奶奶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好了的我的衣物放到后備箱里。車子啟動了，奶奶似乎是想靠我近些，卻被冰冷的車架擋住，只能雙手趴在車窗上叮囑我：“在城里要好好上學，考個好大學，常回來看奶奶。”我認真地點頭。年紀小，不懂離別的我，只看見小路上孤單地站著我的奶奶，她似乎抬手在面前擦拭著什么。從此，只有故鄉門前的小路，孤獨地守望，緬懷我快樂的童年時光。

冰雪融化的早晨，奶奶身著簡單的棉衣，出門前，把我用羽絨服、圍巾、棉帽裹得嚴嚴實實，然后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領著我沿屋旁的小路往北走去。路上的積雪有的結為冰或化為水，陽光下閃著星星點點有些刺眼的光。空氣是寒冷的，卻又像是凍結了所有塵埃而顯得格外清新。我興奮極了，要不是奶奶拼命地拉住我，我真要踩遍所有的積雪，再跑到河面上去踩一踩、蹦一蹦。眼前每一寸完好堆積的雪都是新大陸，我都忍不住去踩踩它們。縱使我再能鬧騰，奶奶也眼角帶笑地包容我。身后積雪的小路上留下兩行腳印，一行走得整齊而沉穩，另一行走得雜亂卻歡樂。

夏天的午后，奶奶總是喜歡帶上茶具，在門口小路最南端的石亭里的石桌上擺放好，樹影投在石桌上，緩緩地品茶。我不知從哪收獲了一根竹竿，并在竹竿的頂端系上一根紅繩，然后挑著竹竿，一邊在路上小碎步地跑，一邊大聲喊著：“啪！啪！啪！”模仿大人放鞭炮的樣子，時不時地也被自己逗樂，突然“張牙舞爪”地哈哈笑起來。笑夠了再繼續跑，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不知疲倦。我天天在這條小路上跑，便對這路極為熟悉，路邊哪棵樹長著什么樣的枝杈，路邊哪塊磚高一些、哪塊磚有殘缺，全都了如指掌。夏天的夜晚，蚊子很多，奶奶總是在“嗡嗡嗡”的蚊子叫聲里抱著我坐在石亭里，用一把大蒲扇為我驅蚊，用類似呼喚的聲音為我唱安眠曲。我緊縮在奶奶的懷里，仔細地觀察著夜晚的小路。小路上樹影斑駁，樹隨風動，影隨樹動，總以為有些妖魔鬼怪的事在發生，只有依偎著奶奶才覺得安全。就像是海上一個被全面保護著的小島，我在島上肆意地眺望著遠處充滿未知的海洋而不會有任何危險。這樣的安全感也讓我在現實與想象中逐漸進入夢鄉。

終于，再一次醒來，卻再也找不到奶奶。眼前有的，是白熾燈，是作業課本，是手機電腦。我這才發覺，原來昨晚又夢見奶奶了。我匆忙地翻出手機撥通了奶奶的電話，聲音中聽得出她的驚喜，卻欲言又止，草草地說著自己過得很好；奶奶又急忙敦促我節約時間，好好學習。不舍的道別之后，她忘記掛電話，就把電話放在了石桌上。我舍不得掛斷，調大音量，聽電話那頭的聲音，聽到奶奶端起茶杯的聲音，聽到小路兩旁樹葉沙沙作響，就像我還在奶奶身邊、依偎著奶奶一樣。

我知道，那些冬夏，是永遠回不來的，和奶奶一起走過的路是我永遠不能忘懷的。奶奶，我多么希望一直有人，像你一樣，陪我走過人生的每一條小路，帶我奔跑，帶我品味，和我分享一切一切。

驀然回首，發現奶奶依然在我身旁，對我微笑。我仿佛又看見小路上被天空襯得都是玉藍色，看見月影下枝丫的輪廓，看見奶奶在前面走著，我扯著奶奶的衣角跟在后面。

指導老師：張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