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長沙》到《沁園春·雪》

王振強 馬姣

摘 要：1925年，毛澤東在長沙寫下《沁園春·長沙》到1936年2月創作《沁園春·雪》短短十年間，毛澤東的心境、環境和自身情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十年前一個在湘江邊、橘子洲頭叩問誰主沉浮的年輕人，十年后即將問鼎中國，"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何等自信、胸襟！兩篇以沁園春作為詞牌名的名作，一問一答，表面上看實現了個人的抱負，其實質是實現了詩人毛澤東向革命家毛澤東再向詩人毛東轉變的過程。

1.《沁園春·長沙》寫作前后

毛澤東心目中詩詞究竟占據怎樣的位置？所謂的詩詞，主要是用來抒發情感、托物言志，還是有其他未說明的作用，我們不得而知。現存的毛澤東的詩作并不多，他自己也坦然承認他不是一個勤奮的詩人，而且詩歌寫得不好。“毛澤東蟄居長沙是因為他在黨內受到排擠，又遭到軍閥趙恒錫的追捕，這首詞根據他當時所處的情況而有感而發。”[1]正像《毛澤東年譜》描述的那樣，1924年12月，毛澤東因工作勞累患病，經中共中央同意，回湘療養。年底，偕楊開慧等回到湖南。1925年1月中旬同楊開慧攜毛岸英、毛岸青到長沙板倉岳母家過春節。正是這首詞的存在從側面證明毛澤東并非患病離開，而是由于其他不可訴說的原因才以患病的借口暫時脫離政治漩渦。當然，另一方面，這一決定無疑也與他本人思考的問題有關，即未來世界、未來中國“誰主沉浮”？關于這一點，恐怕當時他未必想得非常清楚，或者心有已有了初步答案，但不知判斷是否正確，詞中明顯感覺到毛澤東的彷徨、懷疑。可是，他不是一味的否認，也不是一味的退卻，“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他沒有拘泥于當時身處的窘況，而是在自我懷疑的同時看到世間萬物都在競相發揮天賦，互相競爭，即使霜天也不會退卻，人類的自由只有在競爭中才能得到實現。這一首詞毫無疑問表明了毛澤東詩人的身份，也是一首可以覺出毛澤東自我懷疑的詩詞，這也許是他當時真情實感的流露。

那么，在毛澤東看來，詩詞究竟意味什么？他的文藝觀又是怎樣的，難道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文藝是替工農兵服務的，還是他的文藝思想有一個漸變的過程？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改變，魯迅的遺言中有切莫做一個空頭文人的告誡，是不是毛澤東同魯迅在這一點有了共鳴？

1915年5月，他過從甚密的同學易昌陶因病去世，毛澤東寫下一首挽詩，里面有句詩眼：“東海有島夷，北山盡仇怨”，以追悼寫二人的報國之志。后來，毛澤東專門寫過一首《送縱宇一郎東行》：“滄海橫流安足慮，世事紛紜從君理”，即使送別詩也不忘互勉，自發的豪情鼓舞朋友。這些詩詩人創作的時候不可能不會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可能不會知道其中蘊含的個人志向與情懷，身處形勢跌宕起伏的中國，他用詩來向軍閥、帝國主義表示抗爭，用詩來自勉也激勵朋友。如果說《沁園春·長沙》屬于毛澤東內心對文藝地位和作用的叩問，那么反過來說，《沁園春·雪》則是對詩詞地位和作用的回答。可無論如何，那個青春激揚的年代，那個風華正茂的毛澤東，用詩詞表達了內心的基本反抗。有時候，詩詞蒼白無力；有時候，詩詞卻可以拯救一個國家。革命事業的失敗令毛澤東開始重新思索詩詞的作用，從此他創造性地把詩詞與革命運動相結合，寫下一首首膾炙人口的詩篇。

2.十年：從失敗走向勝利

從《沁園春·長沙》到第二首詞《菩薩蠻·黃鶴樓》兩年間的時間里，中國國內政治風云突變，在寫這首詞前后蔣介石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肆公開屠殺共產黨人，鎮壓各地游行示威活動，大規模屠殺進步工人。在此期間，毛澤東完成了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它揭示被謠言和誤解籠罩的農村斗爭的真相和意義。

1928年《西江月·井岡山》描述井岡山留守部隊的戰斗，1929年《清平樂·蔣桂戰爭》和《采桑子·重陽》這兩首詞都是以進攻福建為背景的作品，毛澤東利用軍閥混戰時機，三次進攻福建，打下一些地方，受到當地民眾的熱烈的歡迎，“分田分地真忙”，應該是他當時工作的真是寫照，這些詞中充滿對革命形勢的樂觀。從1929年年底開始，蔣介石提出“三省會剿”的口號，動員江西、福建和廣東三省的軍隊進攻蘇區，由此革命進入低潮。1930年《如夢令》吟詠軍隊的退卻戰術，其中絲毫看不到對革命的悲觀情緒，眼中只有一片“紅旗如畫”。之后，從1930年至1934年，前后歷時五年，蔣介石的“圍剿”進行了五次，這一時期毛澤東創作了《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到《清平樂·會昌》等四首詞，都是充滿戰斗氣息的作品，而且無一例外充滿毛澤東特有的鼓動人心的詞句。到這一個階段，毛澤東已經完全放棄青春年少時對詩詞言志的作用，純粹把它作為一種宣傳革命、鼓動人心、提升戰斗力的工具，同時也是他內心對革命必將勝利的詮釋，革命家毛澤東取代了詩人毛澤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而戰爭伴隨流血犧牲，溫情脈脈的詩詞不但不會振奮戰士的士氣，反而會助長萎靡情緒蔓延。19世紀40年代，《人民論壇報》主筆海爾曼·克利蓋在紐約以“共產主義”名義鼓吹荒誕的傷感主義夢囈，使工人階級意志頹廢，受到馬克思等共產主義者的通告批評。[2]

毛澤東作為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者，明白愛的囈語對革命士氣打擊再清楚不過，歇斯底里的描繪困境，只會令反動派更加堅定反動的決心，掩蓋他們內心怯弱與虛偽，與其醉心于幻想家式文字境中，高昂的詩詞才是對敵斗爭的制勝法寶。

3.《沁園春·雪》意料不到的影響

1936年2月，紅一方面軍在毛澤東、彭德懷的指揮下從陜北清澗渡過黃河，發起東征戰役，雖然此次東征遭到閻錫山晉綏阻擋，只能撤回，但對毛澤東來說，收獲了一首空前絕后的詞作《沁園春·雪》。這首千古奇作并非作于一時一地，目前普遍認為毛澤東這首詞此時，毛澤東后來也曾對人說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輕視她。然而，這首詞真正大放異彩應該是日本戰敗后為了避免內戰毛澤東飛往重慶與蔣介石會談，毛澤東把這首詞寫在柳亞子的筆記本上，后來重慶的《新民晚報》副刊轉載了這首詞，因而名聲大噪。接著，重慶《大公報》又將它與柳亞子的和詞一起刊登，影響進一步擴展。毛澤東回憶說這首詞作于飛機上，可能毛澤東記憶出現偏差，不過從詩的整體風貌而言，磅礴恢弘，坐飛機飛向重慶修改舊作未可知。不過，這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這首詞后闕列舉了中國傳統上給予高度評價的帝王們，最后兩行用對比的方式，點明“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魯迅夸贊他有“山大王”氣概，像《水滸傳》里扯旗造反的梁山好漢。當然，毛澤東詞中的風流人物就是指那些新中國的主人，而不只是他。

毛澤東重返我國古代詩詞言志的傳統，暫時忘卻了革命者身份，替中國未來寫下濃墨重彩一筆，也是毛澤東本人真實情感的流露，對中國共產黨前途充滿信心。他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中身體力行的精神，對于詩歌的創作追求真實，而且在真實的基礎上進一步升華成為共產主義的理想。詩歌中充滿辯證思想，從古至今，現實與理想，真實與想象，互相交錯共生。革命斗爭過程艱辛坎坷，詩歌精神卻是昂揚向上，看不見絲毫頹敗、失落。毛澤東的詩歌能夠在理想與現實之間保持一種良好的互動平衡狀態，既不會過分理想化使得詩歌看上去空洞乏味，也不會過分注重艱苦的戰斗使革命看上去成功渺茫。

參考文獻：

[1]丁毅.毛澤東《沁園春·長沙》寫作時間、情感趨向及其他[J].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4）：68-69.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1972：8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