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家之道

林華玉

山東海曲縣的張家在當地開了十幾家糧店和布莊，經過幾十年的經營，生意遍布魯南地區，成為魯南一帶知名的大老板。老板張有糧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名叫張立春。兒子小的時候，張有糧忙著做生意，顧不上管他，等張有糧老了，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長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張立春最喜歡喝東街盡頭趙老四家的羊肉湯，每次去趙老四的羊肉湯館，他都會要上兩大碗羊肉湯，兩斤炕餅。

這炕餅乃是海曲縣特產，將一坨多加面粉少加水的硬面用一根木杠使勁壓，反復壓，壓的次數越多，做出來的餅越有嚼頭，有一股特有的香氣。炕餅最墊饑，一個壯勞力一天吃上一斤差不多，為什么整天游手好閑的張立春要兩斤呢？原來，這張立春只喜歡炕餅的邊邊角角，說這里最香，每次炕餅上來，他都會撕下炕餅的邊角，泡在羊肉湯中，其他部分就扔了。

張有糧拿兒子沒法，見個人就讓人家勸兒子要勤儉持家，他也跟趙老四說了。趙老四見張立春糟蹋糧食也心疼，不止一次勸張立春要勤儉持家，不然多大家業也會敗光，張立春總是說：“我爹有的是錢，我幾輩子也花不完。”趙老四見他不聽勸，只是嘆一口氣，也就不說話了。

過了五年，張有糧得急病去世了，張立春接管了家業，照樣天天吃喝玩樂，原來的生意對手聯合起來，很快就把張家的生意搶了過去，不到一年，偌大的家產就敗得干干凈凈，張立春不得不上街乞討，晚上只能去破廟棲身，海曲城的人見了他都取笑他，喊他敗家子。

這天，張立春來到東街乞討，他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是趙老四家羊肉湯的味道。張立春貪婪地嗅著羊肉湯的香氣，最后實在是忍不住了，就進了趙老四的羊肉湯館。

趙老四的一個徒弟迎了出來，說：“這不是張大公子嗎，今天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張立春說：“能不能賞我一碗羊肉湯喝，我就要一碗湯，不要肉。”那徒弟說：“您張大公子只喝湯不吃肉，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張立春臉漲得像紅布，轉身想走。這時，趙老四走了出來，他安排張立春坐下，讓徒弟給他端來一大碗羊肉湯，里邊全是羊肉，還給他拿來一斤炕餅。

張立春不好意思地說：“趙老板，我沒錢，還是……還是給我一碗湯吧！”趙老四說：“你喝吧，我不要你的錢，喝完了不夠的話，盡管要。”張立春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將炕餅撕成碎片放進羊肉湯碗中，狼吞虎咽起來。

吃飽喝足，趙老四問張立春：“是不是整天都吃不飽肚子？”張立春的臉再一次紅了，說：“實不相瞞，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趙老四說：“如果我能讓你吃上飽飯，你能不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張立春眼睛一亮，說：“能，一定能，您要留我做伙計？”趙老四搖搖頭，說：“我這里人已經夠用，但我能讓你吃上飽飯，你隨我來。”

趙老四向后院走去，張立春跟在后邊。趙家后院里有一個兩輪推車，上面有十五個口袋，趙老四對張立春說：“你把口袋打開。”張立春打開一個，里邊竟是一塊塊炕餅。

趙老四說：“你以前來我這里喝羊肉湯，每次都要兩斤炕餅，只吃炕餅的邊角，多數都丟棄了，我見你這樣，就知道將來有一天你肯定會把家產敗光，于是就把你丟棄的炕餅收起來，放在日頭下曬，幾年下來竟然積攢了十五口袋之多，現在你把這些炕餅拿回家去，權當口糧，吃個一年半載沒問題。”

之后趙老四又拿出五兩銀子，說：“這五兩銀子算我借給你的，你當做本錢做點小生意，只要你痛改前非，假以時日，一定會干出一番名堂。”

張立春推著這車炕餅，拿著那五兩銀子回到破廟。以后的日子里，張立春吃著炕餅，用那五兩銀子做本錢，從海曲縣南邊出產大米的地方購買大米，用那輛雙輪推車推著，走一百多里，去海曲縣西北不出產大米的山區售賣。那里的老百姓都很窮，買不起大米，但盛產地瓜干，張立春就讓他們拿地瓜干換大米，然后把這些地瓜干推到海曲城西街的元盛酒坊賣給他們，那里最有名的酒叫“地瓜燒”，顧名思義，就是用地瓜干釀的。

一來二去，張立春積攢了一些錢，他買了馬車，用馬車駕著大米去換地瓜干，再將地瓜干馱回海曲縣……生意越做越大，沒幾年就擁有了自己的糧店。

張立春還了趙老四錢之后，找人在糧店兩側寫了一副對聯：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唯念物力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