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今年的花遲遲不開。不怪它們,乍暖還寒的天氣,讓它們剛一露頭,便又縮了回去。像小時候的冬天早晨,我們剛鉆出被窩,又“嗖”地一下鉆回去,繼續瞇一會兒吧,等暖和一些,再起床也不遲。
小米粒兒問我,春天都到了,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去看花兒啊?
我告訴她,還要再等等,這些睡懶覺的花兒,要養足了精神才肯出來見我們呢!
原本定好周末陪孩子去看迎春花的計劃又擱淺了,連綿不絕的細雨,讓人心煩意亂。小米粒兒也不免情緒低落,原本攢足了勁兒要瘋玩一次的,看來只能在家里望雨興嘆了。
為了安撫那顆小小的失落的心,我只好放下手頭的工作,陪她玩耍。
小家伙玩高興了,便慢慢淡忘了清晨的那份失落。
我故意逗她,問:“今天沒有看到花兒,還難過嗎?”
她仰起臉很認真地說:“今天花兒休息,咱們下次再去吧。”
看不成花兒,只好陪孩子去看電影。第一次領著小米粒兒走進影院,看3D動畫片。小米粒兒被逼真的畫面所吸引,以至于我的暫時離開都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我只是想做個小小的測試,想看看自己忽然不在身邊,小米粒兒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鄰座的女人很配合地對孩子說:“你的爸爸沒影兒了,你咋還看得這么有勁兒啊!”
小米粒兒“哦”了一聲,然后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眼睛都不舍得從大屏幕上轉過來一下。
孩子的心,終究還是經不住那種新奇的誘惑啊!過了一小會兒,鄰座的女人再次提醒她:“你就不擔心你爸爸找不到你嗎?”
“不會的。”小米粒兒說,“我和爸爸捉迷藏的時候,再黑的地方,爸爸都會一下子就找到我。”
孩子,是最暗的夜里,最亮的光。
天終于放晴。我領著小米粒兒去公園,她興沖沖地跑到一朵花跟前,蹲下身,伸出雙手。我以為她要摘那朵花,剛想要制止,卻發現她并沒有去毀壞它,而是輕輕地托起那朵花,把嘴唇湊上去,閉上眼睛。小米粒兒在吻那朵花!吻過之后,她定睛地看了好一會兒,我不免好奇地問她在看啥,她說她要記住這朵花的樣子。“那怎么記得住,同樣品種的花都是一樣的。”“不,不一樣。”小米粒兒堅信自己吻過的花,就是不一樣,“因為多了我的一個吻啊!”
再去那個花園,小米粒兒跑到上次那個地方,撅著嘴,有些傷感地說:“我吻過的那朵花不見了,她都不跟我說再見就走了。”
我告訴她,凋謝的那朵花明年還會再回來的。“因為她盛開了一個夏天,很累了,需要休息,就像小刺猬和小松鼠的冬眠一樣。”
“啊?花也冬眠嗎?”
“是的,花也會冬眠。”
“那么,她是不是也會做夢啊?”
“嗯,是的,花也會做夢。她的夢應該就是自己在夏天的燦爛吧。”
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向小米粒兒撒著彌天大謊,并且灌輸著錯誤的知識,但是我并不為此擔心,因為我知道,知識可以靠孩子日后去學習,而詩意卻要靠現在去栽種。
一顆詩意的心,對孩子很重要。
“嗯,明年她回來,我一眼就能認出她來的。”小米粒兒恢復了快樂的神情,“因為我吻了她。”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景象,我用最高的像素把它印在我的心底:一個蝴蝶般美麗的孩子,低頭親吻著一朵花。
我相信,一個孩子的吻,會俘獲一朵花的心。孩子會記住那朵花,那朵花也會記住孩子,他們會在下一個輪回里相互尋找,彼此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