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凈土為伴

王偉

位于印度卡納塔克邦境內的西高止山脈毗鄰印度洋，直面海上吹來的熱帶季風，氣候宜人，降水充足，動植物資源豐富，有些物種是當地獨有的。其中，最為獨特，也鮮為人知的，要數一種渾身亮紫色，胖乎乎、圓滾滾，活像一個飽滿李子的尖鼻蛙。

尖鼻蛙又名印度紫蛙，常年生活在地下，每年只在5月雨季來臨時才會爬出地面繁殖。雄蛙會在黑夜里鳴叫求偶，吸引雌蛙前來，然后將大約3000枚蛙卵產在溪流里的巖石縫隙中，最后重返地穴蝸居。蝌蚪孵化出來后，用吻部的吸盤吸附在湍急瀑布的石壁上，靠攝食水中藻類汲取營養，100天后，它們就能長成父母的模樣。

這時候，尖鼻蛙會用突起的鼻子插入濕潤的泥土中，擺動頭部往下鉆，粗短結實的四肢把掘松的泥土朝外扒開，一直挖到地下4米深的地方再壘窩。此后，尖鼻蛙就在暗無天日的地洞里以捕食螞蟻和白蟻過活，生長過程極其緩慢，5年方才性成熟，最大的個體能長到7厘米。

盡管尖鼻蛙早在7000萬年前就出現在地球上，與恐龍生活在同一時代，但是人跡罕至的棲息環境和秘而不宣的生長過程，導致它們長期不為人所知，直到2003年10月，科學家才發現這一物種。

由于尖鼻蛙長相呆萌、憨態可掬，在被科學家們發現后卻遭遇了無妄之災，很快引起了寵物商人和蛙類愛好者的覬覦，他們紛至沓來，到西高止山脈搜尋。

然而，尖鼻蛙的洞穴隱藏極深，尖鼻蛙平時從不現身，遠非人力所能發現。即便到了短短兩周的繁殖季節，尖鼻蛙也是晝伏夜出，謹小慎微，捕捉它并非易事。因此，到目前為止，全世界親手抓獲活體尖鼻蛙的人從未超過50人。

很明顯，這樣的結果滿足不了寵物市場的購買需求，尖鼻蛙的交易價格節節攀升，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瘋狂捕捉尖鼻蛙，甚至不惜動用探地雷達、生命探測儀和挖土機來掘地三尺。尖鼻蛙不僅越抓越少，而且棲息環境也遭到了嚴重破壞，經歷多次生物大滅絕磨難都能逢兇化吉的“活化石”，如今反倒成了瀕危物種。

科學家不忍眼睜睜看著尖鼻蛙絕種，十多年來孜孜不倦地研究人工繁育技術。令人遺憾的是，他們的種種嘗試和努力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人類能夠克隆動物，能夠改造基因，幾乎無所不能，卻怎么拿個小小的尖鼻蛙沒辦法？道理很簡單，尖鼻蛙對生活環境要求非常嚴苛，只有在海拔1000米至3000米的熱帶季風氣候的森林里才能棲身，那里有足夠的螞蟻、白蟻和藻類供其取食，有深達數米厚的泥土可以挖洞，還有清冽的溪水孵化蝌蚪。最為關鍵的是，尖鼻蛙只能存活于沒有污染和干擾的原始森林，無論實驗室將自然環境模擬得如何惟妙惟肖，尖鼻蛙都會一死了之。

可是，作為白堊紀孑遺動物，貌似孱弱的尖鼻蛙能夠相傳至今，自有其獨到之處。有人說是隱居地下、與世無爭的生活習性保護了它，這種解釋聽似合理，但并不是真正的答案。實際上，世界上現存的蛙類多達4800種，分屬29個亞科，而源自恐龍時代的蛙種僅剩尖鼻蛙和塞舌爾蛙，當年的其他蛙種都在進化過程中滅絕了。正因為尖鼻蛙與凈土為伴，潔身自愛，從不妥協，才在漫長的歲月里，沒有像同類遷居曠野時橫遭各種滅頂浩劫，從而保全了物種。

幸好，近些年來人們也認識到了這點，逐漸放棄了對尖鼻蛙的獵捕和馴養，讓尖鼻蛙重新得到了安寧。其實，不僅是尖鼻蛙，人也是如此，唯有與良人為友，保持操守和品格，才能真正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