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發展、生態富民”要貫徹可持續發展原則

古璇 古龍高

一、可持續發展的內涵

“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本質是發展，但它所追求的發展是一種“可持續發展”，即人與自然生態的可持續性發展，在此基礎上，為經濟、社會和人的全面可持續發展提供支撐。“可持續發展既不是只持續不發展，也不是為持續犧牲發展。”（張坤民，1997）可持續發展觀是發展理念、發展模式的創新，也是人類以新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審視道德主體行為而做出的理性選擇，是一種倫理創新。具有以下倫理內涵：

第一，以生態正義為引領。

所謂生態正義，是指三個維度的正義，即人類（包括個體、群體）的行為符合生態平衡原理和生物多樣性原則，有利于實現物種間的正義；符合為子孫萬代保護環境的發展觀，有利于實現人際間的正義；符合“只有一個地球”的全球共同利益，有利于實現人與自然間的正義。羅爾斯將正義與社會的關系與真理與思想體系的關系做了比喻，他認為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是社會和諧、有序發展必須遵循的基本準則。社會和諧不是沒有矛盾，同樣可持續發展也不是沒有矛盾，生產性消費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在人與自然的物質交換中，矛盾的一方是自然界的其他物種，另一方是社會中的人，它們是矛盾的，又是統一的。實現這個矛盾統一體的和諧、協調，需要堅持生態正義，以生態正義引領生產性消費的可持續發展。

事實上，自然界的各種生命之間相生相克、共生共榮，也存在著行為是否正義的問題，生態正義用來調整人與自然中各種生命之間的關系。生態正義是理性的正義，發動的主體是人，因為在生命世界，只有人類有能力大規模改變自然、破壞生態環境，它約束人類對自然界和其他生命的貪婪和豪奪；生態正義也是道德的正義，雖然發動的主體是人，但視野超越人類中心主義，境界超越人類、非人類中心主義的一元獨大或者二元對立，它規范人類的行為，尊重任何形式生命的生存權利。

在人與自然的物質交換過程中，生態正義的實現首先需要競合的理念，即競爭與合作。無論是在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競爭無處不在，無處不有。競爭意味著相生、相克，是自然界的基本生存法則。沒有競爭，就無所謂相克，自然界將會是死水一潭，也就不會有自然界那些繁茂的生命和欣欣向榮的景色。同樣，缺少自然界繁茂的生命和欣欣向榮的景色，也無法促進生命的相生。在自然界，各種生命之間的競爭有時會很殘酷。甚至以消滅對方為維持自己生存的代價，這就是通常所說的“零和博弈”，這種競爭在食物鏈關系中尤為明顯。競爭也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動力。自然界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人類需要開發、利用自然界的各類資源為自身的生存服務，這是人類的天經地義的自然權利，無可厚非。

但是，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這種相生、相克，利用和改造，必須掌握在合理的度內，不破壞它們的合作、共存。競爭與合作是事物的兩個方面，在人與自然的物質交換過程中以共存為前提。食物鏈的競爭，優勝劣汰，目的是為了物種進化，更好地生存與發展，是積極的態度和原則。任何形式的生命，無論它進化的速度快與慢，存在的形式高與低，都應當受到尊重和保護，這是生命的自然權利。任何種類生命的生存發展都不是孤立的，一種生命形式的缺失，這個生命形式原先所在的生態系統就會發生變化，引發和產生相應的系列反應、連鎖反應，從而直接影響到其他生命形式的存在，各種物種生命的存在應該是互為前提的。因此，生態正義的實現還需要適度的理念，適度是將競爭控制在共存的范疇，一方面，沒有競爭就沒有相克，也無法促進相生，沒有競爭原則不行；另一方面，競爭中需要合作，強者需要自我控制，生命需要共存，沒有共存原則也不行。適度就是競爭與共存的統一體，對人類社會尤為重要。其他生物完全靠自然界的生態鏈生存，除了滿足生存和繁衍的需要，它們沒有影響生態鏈的其他渠道。人類除生存和繁衍的需要之外，還有享受的需要，除了靠生態鏈生存之外，還能通過實踐改造自然，影響生態鏈，如果不堅持適度原則，人類的實踐活動就會給自然生態帶來毀滅性的影響。

“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要求發展中一定要突出生態化理念。從價值論上看，生態化能有效減輕生產和消費對資源、環境和生態的壓力，有助于實現生態正義，是促進人與人和諧、人與自然和諧、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和諧的重要舉措。因此，綠色發展過程中，要遵循自然界運行的客觀規律，按照自然規律的要求規范生產性消費，提倡盡量少消費物質產品，崇尚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互補，重自制節約，反揮霍浪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深度和廣度要控制在人與自然和諧的適度范圍內。

第二，以人類、自然、環境的和諧為目標。

可持續發展是發展的新模式，摒棄發展即增長的傳統模式，是走出“發展、污染、資源生態破壞、生態危機”不可持續發展怪圈的重要路徑，《里約宣言》和《21世紀議程》都是在上世紀末的里約熱內盧聯合國環發大會上通過的有關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文件，前一個文件提出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各國都應當減少不可持續發展的生產、消費方式；后一個文件明確將人類環境不斷惡化的主要原因歸結為不可持續的生產、消費方式。這里是將生產方式、消費方式作為兩個不同的方式，實際上環境惡化的主要原因在生產方式，在人與自然的轉換方式。綠色發展的過程是生產、消費過程中人與自然的轉換過程，可持續發展要求這個過程不僅要追求經濟效益的最大化，更要把人類今天的需求與明天的需求、當代人的需求與下一代人的需求、物質消費的需求與精神消費的需求、人類的需求與自然界能夠為人類需要提供的支撐結合起來、統一起來，實現代內和諧、代際和諧、人與自然和諧、物質消費與精神消費和諧、經濟發展與環境和諧，并且使這些和諧具有延續性和持久性，由低層次向高層次演進的漸進性，和諧共進的協同性。要把資源視為財富，而不是把資源視為獲得財富的手段，確保生產性消費這個倫理目標能夠成為現實。

要在堅持經濟增長中實現經濟與環境和諧相融的雙贏，必須堅持以人為本。首先，可持續發展觀是以人為本體的的價值觀，以人的可持續發展為核心，在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中，經濟增長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是為人服務的手段。同樣，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但相對于人而言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環境保護的根本目的也是服務于人，是對人的生命存續、生活質量的保護。其次，可持續發展觀中的價值主體也是人，因此在處理人際利益關系時，它強調全人類的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高于任何個人或任何有限群體的局部利益和眼前利益，反對人們將自己局部的眼前的利益凌駕于人類整體的長遠的利益之上而妨礙后者的實現。這兩個維度的價值論主張是可持續發展觀進行價值取向的兩個不可或缺的內容。以人為本并不排除和否定自然界其它非人生命及自然存在物的價值，它們是人類生存繁衍的基本條件，是人類實現其自身價值目標的前提和手段，如果環境的惡化直接危害到人類的生存，手段和目的將會換位。因此，在對經濟發展做出重大決策時，必須將環境價值放到重要位置加以考量，必須堅持環境價值優先的原則。“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生態環境保護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業。”（習近平，2017）

環境價值優先具有倫理與經濟的雙重向度。倫理向度，體現人類對資源環境的道德關懷；經濟向度，環境價值優先體現決策者對資源環境經濟效益的關注。長期以來，人們忽視資源環境在投入產出中的經濟價值，認為環境是免費的資源，可以無償使用，直接導致粗放式經營方式、掠奪式生產行為的泛濫。重視環境價值的經濟性的一個有效的辦法，是由國家、政府對資源環境進行定價，使環境資源價格化，并規范生產消費過程中對資源環境的使用行為，使之制度化，使用資源要付出代價，對污染、破壞環境資源行為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如2017年10月蘇州市某人民法院對在蘇州太湖西山傾倒垃圾案件做出一審判決，不僅對三名跨省運輸、傾倒固體廢棄物的被告人以犯污染環境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6個月至4年6個月的刑罰，還并處罰金5萬元～30萬元不等。在可持續發展觀中，經濟發展不僅要滿足人類物質文化需求，還要盡可能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對優美環境的追求，因此能否建設美好的自然環境和實現自然資源的持續利用是現代經濟發展體系能否體現環境價值的最重要表現。《里約宣言》指出：“為了實現持續發展，環境保護工作應是發展進程的一個整體組成部分，不能脫離這一進程來考慮。”將環境保護工作納入現代經濟發展體系了可持續發展觀對自然界生態價值的重視。自然生態系統是全球性的，可以通過制定有關資源環境的國際法則在全球范圍內采取這項措施，使全球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個人或企業、團隊都要為它們污染和破壞環境的經濟行為付出相應代價。

第三，以生態經濟為模式。

可持續發展觀在生產性消費中體現為生態經濟模式。這種模式把社會經濟視為整個自然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在這個系統中，社會經濟發展的最大限度取決于自然生態系統。也就是說生產性消費量的限制取決于自然生態系統的支撐能力，支撐能力越強，生產性消費的空間就越大，生產能力就越大，如果自然生態系統支撐能力弱，生產性消費就要適應這個狀態。如果某種資源特別稀缺，人類就要據此設置禁區，只有這樣越來越稀缺的自然資源也才會得到最有效的管理。因此，生態經濟模式就是遵循生態經濟規律、高效且有節制的利用自然資源，與自然資源生長同步的經濟模式。

經濟增長本身并不是解決問題的保證，但經濟增長的量度以及經濟增長的方式決定著實現生態經濟發展模式的可能性。經濟與生態相互聯系，構成一個整體系統，但它們彼此之間又是一種相互制約的關系。為了避免經濟與地球生態系統之間的關系崩潰，人類的經濟社會發展必須立足于生態因素的先決制約作用和限制框架來發展經濟，努力使所有資源得到盡可能充分的利用，并自覺地保護生態環境。理想的狀態是，生產性消費的產出，一方面是產出滿足人類需求的新的使用價值，另一方面是對自然生態環境的同步修復與補償，使生產模式從消耗物質資料與破壞環境的同步向消耗與補償同步的模式轉化。

可持續發展觀是檢驗生產性消費是否符合生態經濟模式的價值標準。在人與自然的物質轉換關系中，如果經濟增長是以資源、能源消耗為主及對生態環境的污染壞為代價的增長，結果破壞人與自然間的平衡，導致人與自然的矛盾與對立，從而破壞生命的存續環境，進而威脅人類的自身安全。因而，這種增長一定是不可持續的，從宏觀視角看，必然是發展失衡、生態失控、人類失望。按照可持續發展的要求，人類的生產、生活方式一定要建立在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基礎上，以可持續發展的生產方式替代不可持續發展的生產方式。當然，如果選擇新的可持續的生產和生活方式，那么就得改變傳統的生產方式，改變高消費、高浪費、高享受的生活方式，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的生產方式，提倡精神文明，提高生產效率，力爭最大限度地利用資源和最小限度地污染、破壞生態環境，這是可持續發展必不可少的基礎和前提。

二、可持續發展原則的價值體現

“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是價值觀的進步。可持續發展的基本宗旨是經濟社會的發展不能以資源環境為代價，人的發展不能以社會分化為代價，當代人的發展不能以下一代的發展為代價，要實現人類、經濟和生態的可持續發展。就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要正確處理好經濟發展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牢固樹立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的理念，更加自覺地推動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決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去換取一時的經濟增長。”在三者關系中，生態的可持續是經濟、社會、人類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前提和保障，突破這個前提，會引發自然災難、生態災難；離開這個保障，生產性消費就難以持續進行。價值觀的進步，是人類文明的進步，要實現生產性消費的可持續發展，必須拋棄傳統的價值觀，從單一追求物質財富的狹隘觀念中解放出來，堅持生態文明與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并重互補，實現經濟、社會、人類與自然的可持續發展，人的全面發展。

價值觀的進步以認識論的提升為前提。實現可持續發展也是認識論的進步。傳統利益“二分模式”將利益按照利己、利他一分為二，不考慮事物之間的聯系與依賴、獨立與差異，要么利己，要么利它。可持續發展價值觀建立在改變傳統利益“二分模式”的基礎上，既不堅持人類中心主義，也不堅持生態中心主義，強調事物間的聯系性、依賴性、差異性、獨立性，強調人與自然界在價值上的差異與聯系。這種價值觀是認識論上的重大進步。

在綠色發展的實踐中，價值觀的進步是通過可持續發展的具體實踐進步來實現，因此可持續發展還表現為實踐論的進步。傳統經濟增長模式是一種線性思維的經濟方式，倫理缺陷明顯，資本控制生產消費過程，外在表現是單一追求GDP的增長，忽視對經濟增長的質量與效益的考量，其后果是必然導致經濟社會發展的扭曲和不可持續。“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要求在生產性消費過程中通過采取清潔生產等路徑，實現生產消費過程“外部性”的內部消解，節約資源能源，減少“三廢”排放，實現經濟增長，重視經濟與人的發展、社會發展的同步，實現經濟可持續性發展目標的實現與自然生態、社會發展可持續性目標實現的同步。《生態經濟：有利于地球的經濟構想》是萊斯特·R·布朗的一部經典著作，在該書中他將經濟劃分為“以市場力量為導向的經濟”和“以生態法則為導向的經濟”兩種，并提出前者向后者的轉換，這與厄于斯泰因·達勒的“中央計劃經濟崩潰于不讓價格表達經濟學的真理”和“自由市場經濟則可能崩潰于不讓價格表達生態學的真理”這兩個觀點起到異曲同工之效。“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將判斷發展善與惡的標準建立在是否能夠促進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上，反對經濟主義，反對急功近利，反對短期行為，堅持人與自然利益的共同關懷，主張人類利益的長遠性與可持續性，建立了可持續的價值倫理觀，體現了新的倫理價值訴求。

一方面，綠色發展要以可持續發展為倫理準則。按照這個準則要求，在蘇北各地政府有責任也有義務要求企業以具有可持續性的循環經濟模式取代“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型”的傳統線型經濟模式，主導遵循工業生態學原理、按照循環經濟要求，推進產業規模化、規模集群化、集群園區化，園區生態化。企業作為生產性消費的主體，要以節約資源、減少排放、清潔生產為道德原則，企業生產消費過程要與資源環境支撐能力相結合、與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相結合，形成產業間共生組合、企業間循環代謝的和諧關系。企業發展要以經濟、社會、生態利益的最大化取代唯企業自身投入產出效益最大化的價值取向。生產性消費是生活性消費的前提，沒有生產性消費新的使用價值產品的產出，就無所謂生活型消費；生活性消費是生產性消費的延續，“人從出現在地球舞臺上的那一天起，每天都要消費，不管他在開始生產以前和生產期間都一樣。”可持續發展倫理準則下生產性消費的道德觀，是一種新的消費道德觀，與可持續的生產性消費以循環經濟模式取代“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型”的傳統線型經濟模式一樣，以“適度消費、綠色消費”模式取代線性經濟模式下的“拼命生產、拼命消費”模式。以適度消費取代拼命生產、以綠色消費取代拼命消費，既反映了生產方式的革命性變化，也顯示出適度消費與拼命生產、綠色消費與拼命消費模式在道德訴求、倫理向度上蘊含的本質差異，適度消費、綠色消費是“循環經濟——綠色生活方式——從搖籃到搖籃”的經濟，后者是“線性經濟——奢靡生活方式——從搖籃到墳墓”的經濟。生產方式不同決定生活態度不同，決定經濟社會生態系統發展的后果不同。其中，生態經濟、資源的再循環再利用、適度消費與綠色消費等道德準則、與環境承載力相適應的生活方式等是關鍵詞，可以說可持續發展的消費倫理觀是前瞻性的、代表未來發展方向的、引領未來發展路徑的先進道德倫理觀。

另一方面，綠色發展要促進新的生態倫理觀的形成。不同的生態倫理觀左右不同發展路徑。人類中心主義生態倫理觀認為，作為理性存在物的人的道德地位遠高于其他物種，只有人才能成為唯一的道德代理。自然只具有工具價值，沒有內在價值，沒有資格獲得理論關懷。自然中心主義生態倫理觀則走向人類中心主義生態倫理觀的反面，為了保持自然生態系統的完整性、穩定性而完全拋開人類的生存利益，脫離了人類保護生態自然基于人類全局性、長遠性的生存利益的基本尺度。“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可持續發展模式蘊含新的生態倫理觀的要素，遵循中國古代道家“萬物皆有道”哲學觀念，肯定自然萬物的內在價值，給予萬物與人類相同的價值尊嚴，如同延續人的生存一樣維護萬物的存在。將維持良好的自然生態循環系統作為人類生存、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的基礎，將科學技術的提高作為開發自然、修復生態的手段，使生產性消費過程建立在可持續發展的基礎上，在可持續價值原則對待自然的倫理態度上，實現對自然資源的利用成為符合人類社會整體價值、有益于自然生態穩定有序發展、實現人與自然協調和諧的價值取向。

（本文為古璇主持的江蘇省教育廳課題《蘇北地區綠色發展、生態富民的思路與對策》階段成果，為系列研究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