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有古老的月亮（組詩）

王海

不只是有古老的月亮

在我的夢里

故鄉曾彌漫著血色的迷霧

在那個打上了集體烙印的年代

到處是低矮的土坯房

夾雜些極其原始的茅草屋

斑駁掉著土渣的墻面

刷滿了標語

生產隊和大隊是集體響亮的名字

那些土地

和那些在土地上生長的小麥和玉谷

那些蘆葦

和那些在秋天的沼澤里割葦的勞力

都被牢牢地罩在逃不脫的網里

冬天的雪是要掃的

高音喇叭叫著一些名字

飯是吃不飽的

每一張臉上都浮著菜黃

也刻著扭曲的幸福

日夜都在趕路的風

沒有抹去故鄉的美麗

太陽撫摸著貧瘠的土地

汩汩流淌的泉水

在冬天里冒著熱氣

那一片藏著許多小水溏的蘆葦地

飄溢著花的香，魚的夢，鳥的語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故鄉從頑童手里孤獨滾動的玻璃蛋

蛻變成一顆

閃閃發光的明珠

那些光禿禿的荒坡

都穿上了綠色的禮服

滿山遍野的果樹

把花香和果香灑了一地

晚上不只是有古老的月亮

還有悠揚的舞曲

成群結隊的大姑娘，小媳婦，從四鄰八村涌來

在廣場上呼吸著新農村的空氣

站在故鄉窯洞賓館的夜色里

我再也看不到那些苦澀的舊夢

那些愚昧的影子

我為故鄉驕傲

我在水泥路上漫步

一首贊美故鄉巨變的歌

在心頭悄悄唱起

夜來小滿雨

來去匆匆的

是小滿的雨

夢還在夜里

雨水已經澆遍了大地

不遠處布谷的叫聲

已被雨滴淋濕

室內的蘑菇草和我一樣

沒了睡意

在這樣的節氣里

淡忘花落的凄迷

田里的小麥在灌漿

一場雨猶如幸福一場喜事

那些飽滿的青穗

都似幸福的樣子

大地用母親般的乳汁

滋養著兒女

夏有涼風

初夏的夜晚

沒有那么熱

在清涼的河岸上

微醉著大片藍蝴蝶和小萱草

盡管來時的路上

浮動著一些喧囂

但這習習的夜風

已拂去了心中的煩惱

青蛙叫了

小蟲叫了

此刻心如止水

時光如此靜好

人生有夢

歲月易老

如果有這夏夜的涼風

相信命運之神也會含笑

找你

沒有了老槐樹

也沒有了舊院子

只剩下懷想

和你日夜操勞的影子

沒有了燭光

也沒有了布衣

只剩下叮嚀

和那些炭火里的記憶

沒有了推車

也沒有了碾子

只剩下流年

和你風中的淚滴

今天

我們有了兒女

也有了幸福

唯獨沒有對你的偎依

天地之大，媽媽呵

讓我到哪里找你

來生來世

我們深情再續

收獲

這是五月的夜晚

布谷的叫聲格外響亮

它告訴人們

汗水換來了收獲

豐收已經在望

風掃過高樓

把我的思緒帶到遠方

我似乎看到

有許多纖細的生命

在不知疲倦生長

在布谷清晰的叫聲里

心里泛起微微慌張

面對荒蕪的歲月

有些失落

有些惆悵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我寧愿做一棵麥子

在秋霜里撒下種子

在寒風中砥礪成長

用沉甸的收獲

豐儲人生的糧倉

在芬芳的夜晚

許多鼾聲陶醉在夢鄉

不知道有多少人聽到布谷的呼喚

在靜靜地

思考生命的方向

等你

我已經忘記

那些點滴的痕跡

你象從手里滑落的種子

住進淋濕的心里

有風吹過

我在等你

等你給我一片溫馨天地

陽光下的水池漂著彩虹的影子

你在四月帶我去看一場花綻

即使花兒謝了

即使下場雨

我也充滿快意

我喜歡成為你折下的花朵

美過你的眼

香過你的青衣

我相信

是花是要開的

若是不開

為誰美麗

我信緣

不介意等

我愿一直等你

是你的

會遇到

不是你的

留不下

我相信有些錯過

沒有錯過怎會有孤單的自己

我的父親母親

我父親的根脈在山西

他是從大槐樹上飄來的葉子

先人們一代一代睡去

而他以孤兒的名義送走了民國的風雨

解放后的天是明朗的

他的生活充滿幸福

新中國把他送到大城市

他在工廠里為我們掙來新衣

我母親是富人領養的孩子

她哥哥好幾次被山上的刀客擄去

在土地改革的歲月

富人和窮人走到一齊

她是留守女人

陷入了饑荒的日子

她用洛河水和野菜把我們養大

我們戲說自己似豬仔般的孩子

如今故鄉很遠房子很老舊夢難覓

父親和母親在后山上

他們不知道兒女們都有車有房很幸福

他們像我們的祖先那樣靜靜睡去

夜

夜很長

從關燈那刻起

我便穿過黑色時光

行走在一個人的沙漠里

有幾個小蟲在輕輕鳴叫

夜顯得格外靜寂

月光從窗縫流進來

淹沒了我的愁意

在這個溫厚的夜里

我在夢里尋找過去

許多失散的親人

變成夢里的星子

喜歡這樣的夜晚

喜歡這樣的思緒

但沒有一個夢能長久

凋謝后葬在月光里

漩渦里

黑云走在天上

你走在地上

在暴風雨的邊緣

許多生命驚慌

在灰色天空下

小鳥漫無目的飛蕩

風一陣緊似一陣

小草在劇烈搖晃

雨點拭探般地落下

不忍路人無辜地受傷

蒼天皺著眉頭俯視眾生

似乎有許多不解的迷惘

一聲驚雷

忽然間在頭頂炸響

閃電象憤怒的巨人

在黑暗里點亮光芒

剎那間

暴雨傾盆而下

所有浮塵都被卷入汪洋

風推開窗

不經意間看到凝重的臉龐

在無聲的角落

他靜靜品讀暴風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