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組詩）

馬鴻福

風吹

院子空了

唯有兩棵老榆樹

根纏著根葉護著葉

一陣風路過

葉子撲簌簌墜地

想起養活那一茬茬生命的榆錢

落葉被風帶走

卻不能連根拔起

母親背著風

許下僅剩的心愿

心事

夜色里

我把心事隱藏

怕它像一粒種子

在孤寂里發芽瘋長

月光下

我將心事逃避

怕每束月色

窺探到眼角的淚光

囈語中

我把心事袒露

一次次的表白

醒后的夢更加惆悵

想你時

思念的速度最快

而一些遙遠的距離

如歲月般久長

冬眠

零度，河里的水就結冰了

游在冰下的小魚

是否也會選擇冬眠呢

鵝毛般的大雪織成了棉被

巢里的小鳥在雪地上撒野

月亮把所有的衣服脫光

白刺疼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

藏在泥土里的蚯蚓會冬眠

躲在縫隙里的毒蛇會冬眠

扎根在荒原里的種子也要冬眠

可是我的鄉愁啊

卻從不冬眠

鄉愁

鄉愁是飄零的雪花

攏在檐下

凝成了那一串串牽掛

鄉愁是肆虐的北風

總不愿歇息

把潮濕的心一點點榨干

鄉愁就是冬天堆起的雪人

一個一個都是夢中的模樣

眼神搜尋著故鄉的方向

疼痛

我的疼痛

是綿遠的鄉愁

三十年矢志不渝

如一杯烈酒越藏越濃

母親的疼痛

是顛簸的旅程

千里，癡心不改

是心與心碰觸的叮嚀

故鄉的疼痛

是一條路的呻吟

從春夏到秋冬

綿延深重

無論生死相隨

喊

臨時出差

我拐個彎回趟老家

沒和母親說

想給她驚喜

把車停下

大門鎖著

娘不在家

我摸出手機

撥打娘的電話

娘沒接聽

娘把手機放在了院里

娘啊

大清早

您去了哪里

記得小時候

回家見不到娘的身影

就滿大街喊娘

娘娘

聽不見娘的回應

能把整個村街喊翻

如今

四十多歲的我啊

卻喊不出那聲娘

味道

您的咳喝聲

您的鄉音

您炒出的菜香

給我盛滿一大碗羊肉湯

品一口味道

仿佛已陌生了幾十年

菜煎餅

辣椒炒出的蘆花笨雞

沖上一碗湯

滴兩滴香油

撒幾葉嫩香菜

那真叫過癮

我在魯南一個鄉鎮

一個叫東郭的地方

奔五十的年齡了

再叫聲親親的老娘

久違的親情

糾纏著歸程的日子

人在旅途

風箏飛的再高

總有絲線牽著

大雁飛的再遠

也飛不出季節的轉換

游子離家日子再久

心里惦念的永遠是爹娘

人在旅途常常迷路

一些故事只能掩藏在

無言的風中

北風吹

為什么

迷茫總是在一場又一場雪后

為什么

我眺望你時

眼里滿含憂傷

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人啊

我用三十年的時間打拼

卻為何依然找不到

那條回家的路程

白雪覆蓋的街巷

北風吹的越來越瘦

我想起您瘦弱的背影

被蜷縮進時光的縫隙中

誰的夢在瘋長

誰的眼剝落了清瘦的月光

北風那個吹啊

吹了年來到

收藏

我只想借一束月光

溫幾壺山泉

邀三五路人

盡品人生風塵

我只想扯幾縷微風

寄托一點鄉愁

把旅途的坎坷

傾訴遙遠的親人

我只想夢一場

與你再次相逢

把前世今生的約定

再三叮嚀

月光洗不盡憂傷

微風吹不去彷徨

星空載不動的流浪

我只想在一場雨后

把欲望收藏

鄉景

那一塘的藕荷又開花了

一只蜻蜓在戲水

屋檐下的燕子正在抱窩

一天到晚喳喳嘰嘰

噢有只小雞從坑上擠掉

那只老花狗護著它不撕咬

遠山野草清晰了

老屋炊煙飄遠了

風車老牛籬笆

都在或不在

為什么我常做這樣的夢

越做越孤單

歸期

心事一天天堆積

蛐鳴進入我夢里

月光短了又長

風捎來一陣菊香

九月有一次約定

飛的翅膀被月色淋濕

冬至

我知道

臨近冬至

窗外的陽光正好

腳步與寒冷擦肩逆行

我知道

問候漸以陌生

杯中的茶水微涼

思念在沉默里被迫輕生

我知道

病毒侵蝕了良知

急促的咳嗽讓麻木窒息

那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啊

皎潔如月光般啜泣

我終于明白

再堅硬的牙齒

也嚼不斷曾經的過往

再刻骨的疼痛

也能隨風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