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組詩）

張文慧

故鄉

我以為她認不出我

像我忘了對她的稱呼一樣

站在門口

目光

緊緊鎖著我

額頭像朽爛的桅桿

皺成一團

避開她的目光，低著頭

我想走過去，裝作外鄉人

她喊出了我的乳名

陌生多年的名字

招呼聲里

我才想起對她的稱呼

田埂上的人

田埂上的那個人推著風

風推著稻谷

他走得很吃力

個頭不高，衣袖寬大

像沉睡在光蔭里的稻草人

守著稻田做夢

故鄉的山

山還是那幾座山

路還是那幾條路

它們站在陽光里

也站在雨里

在一陣一陣雨里

我往高處長

越往高處

離故鄉越遠

待我回故鄉時

兒時天天爬的山

矮了

那邊有什么

山那邊有什么

你問我

我告訴你

有個精彩世界

你興奮地拉著我追問

那邊的地肥不肥

長桃樹還是梨樹

小河清澈嗎

長著跟桃樹一樣密的房子

我的話音剛落

你的頭撥浪鼓一樣

說房子這間就夠住了

縫合了夢

我常夢到兒時走的路

梁子路寬大，被一根根山柴

拖出一條小溝

我常把小河里的鵝卵石

搬到梁子路上放著

把梁子路上的泥土

搬到小河里

前些日子我回老家

梁子路被大小不一

高矮不等的草木占據

小河路上沒了放牛的身影

河堤長滿草

我的夢被撕裂

但很快被眼前的深綠

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