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幸福

李道中

命運垂青，我偶得珍寶

上個世紀末我從山里考入大學，為了賺些生活費，我搗鼓起了信封和郵票。

那個時候話吧還沒興起，人們大多還是用信件通聯。于是，我把八毛的郵票貼在四分錢的信封上，再以一元的價格在學校門口出售。兩只小板凳一并，就擺成一個攤。放學人多的時候，生意尤其好，半小時可以賣掉一兩百個。每天都能掙十多元，剛夠吃飯零花。

嘗到了做生意的甜頭，我就開始琢磨生財之道。漸漸地，我發現常常有集郵愛好者來翻找郵票，他們為了集齊一套，甚至愿出幾倍的價錢。摸著這個門道，我便一邊學習收藏知識，一邊去郵市上淘寶。本想存些本錢，卻在這個時候交了女朋友，于是日子一天咬一天地緊。

也是老天眷顧我，一次我翻書查資料，竟從一本紙頁發黃的舊書中發現兩張舊郵票，仔細一看竟是《國際學聯第五屆代表大會》的紀念郵票！

頓時，我的眼珠不會轉了。這是五十年代末發行的郵票，圖案由國際學生聯合會會徽和阿拉伯數字“5”組成。當時剛發行，就被發現為錯版票，于是國家立即回收。所以這種錯票流傳出來的極少，價格也是難以估計！

天啊，發財了！珍貴郵票，我一下子得了兩枚！

這以后的日子，我的腦子里就只有郵票了，連考試交了白卷也沒放在心上。我到處查相關資料，一遍又一遍地讀幾乎相同的介紹。沒錯，是真的！雖然價格還不太確定，但絕對不是小數目。頓時，我覺得郵票放在寢室里也不安全了，就索性在外面租了房子，專門守著這稀有珍寶。不過，我沒告訴任何人關于這兩枚郵票的秘密。

由于有了這兩個寶貝，我已經不再稀罕擺地攤賺小錢了。平時一有空，就往省城最大的收藏店跑。最恨的就是那個老收藏商總是拿些不值錢的小郵票在那兒炫耀。每當這時，我心里那個癢啊！

一天他又在向大家夸著自己的新收藏，唬得那幫傻瓜一愣一愣地，我站在旁邊聽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便說：“你這個算什么，真正的值錢貨你還沒見過呢！”

“嗨，你個窮酸臭小子！沒啥本事在這放啥屁呢！值錢貨你有嗎？我看你也就只能擺攤賣個小郵票罷了！”

我本來就不善言辭，聽他這話更氣得不知該說什么了，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我紅著臉退了出來。心里嘀咕：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

我氣鼓鼓地跑回家，不一會就把兩枚郵票全帶了過去。這時人群已經散去，只剩老收藏商一人守著柜臺。

我大模大樣地走過去，擺出我的寶貝：“老板，來看看值錢貨。”

老收藏商不屑一顧地哼著鼻子說：“哼，假的。”

可再等他探頭仔細端詳了一陣后，我就發覺他臉色不對了。還沒說話，就伸手要抓，我趕忙把郵票本抽了回來。他愣了一下，失聲叫道：“你等一會兒！”接著轉身喊道：“虎子，老三，快來看！這回是真寶貝！”

那幾個人正在里面屋子打牌，聽了直嚷嚷：“開什么玩笑……”我一看形勢不對，拔腿就往外跑，顧不得老收藏商在后面喊我，就沖上街叫了一輛車，有如驚弓之鳥逃回了小窩。

守著寶貝，這是我要的生活

這以后，我就很少去省城了。出門也是提心吊膽，總覺得身后有人跟蹤。

生活一天比一天窘迫，幾乎每個月我們都是借錢度日。可日子越苦，女友越溫柔體貼，盡管她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那段時間，我天天泡在圖書館或網吧里，查看著各方面信息。漸漸地，我的壓力越來越大，不敢相信任何人，幾次想告訴女友，也最終咽了下去。我的話越來越少，茶飯也咽不下了。沒多久，我就像變了個人，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精神恍惚……

一天夜里，我又從噩夢中驚醒。一睜眼，看見女友正在燈下補她的內衣，那衣服又破又舊，皺巴巴地不成樣子。見此情景，我的鼻子酸了，那一夜可是情侶們最浪漫的平安夜啊……我睜著眼躺了一整夜，天亮時終于做出了決定。

這天一早，我打電話給老收藏商，說要賣一枚郵票給他。我聽出來這老家伙很興奮，但他仍使出商人特有的伎倆一個勁兒殺價。我不耐煩了：“行不行一句話，行你到這邊來，銀行里劃賬交貨，不行拉倒。”他的口氣馬上軟了下來，但讓步的價格還是比我估算的差許多。這時，女友在燈下補衣服的情景在我大腦里一遍遍地回放，我的心碎了。沒多猶豫，我就答應了。但我仍沒說出我的具體住處，只告訴他一會兒再電話聯系。

痛失珍寶，到底是福是禍

決心下定了，我回去取郵票，同時準備把真實情況告訴女友。

我一推開門，女友便開心地沖上來一把抱住了我，說：“猜我給你準備了什么禮物？”我沉著臉吼道：“我沒那閑工夫！”

女友先是一愣，隨即就委屈地哭了，邊哭邊從身后拿出一張自制的賀卡來，顯然她費了不少心思—上面貼著從別處剪下來的小動物，圣誕樹，突然我猛地看見那個熟悉的圖案……我大驚失色：什么？我的郵票！

女友不哭了，高興地湊上來說：“漂亮吧！我設計了好幾個小時呢。特別是這個帶“5”的圖案，是從一枚舊郵票上剪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看，五月正好是你出生的月份，下面地球的圖案不正象征著你要斗志滿滿地打天下嗎？……”

我終于緩過勁來，猛地大吼一聲打斷她，斷斷續續吼著，哭著，給她講了這郵票的來歷和價值。女友嚇呆了，我則瘋了般撲向廢紙簍，扒著找剪下來的部分。

終于找到拼上了，但很明顯也不值什么錢了。我癱坐在地上好久，終于打起精神打電話給老收藏商：“郵票弄壞了一枚，我也只剩一枚了，不賣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猛然間響起老收藏商歇斯底里的喊叫：“好！果然是這樣，我瞎眼了，竟栽在你這小王八羔子手里。”

我摸不著頭腦，忙解釋道：“別誤會，是意外弄壞的……”他根本不聽我的解釋，“說吧，剩下一枚要多少錢。”

“真的不賣了。”我話音剛落，他立即回口道：“原來定價的兩倍！”我還準備解釋，他又漲價了：“三倍！”“不是……”我沒說完，他一聲吼打斷了我：“五倍，賣不賣？”我不知道說什么，忙掛掉電話，心里緊張得“別別”跳！想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天啊，五倍的價！哈哈！沒想到這樣一來還將了他一軍，這個老狐貍！

真情真愛，讓我尋到幸福

我一陣狂喜！一把抱起女友，“剪得好！剪得好！……”我語無倫次地給她講了來龍去脈，興奮得在床上翻跟頭打滾，瘋了似地狂叫著：“發財啦！”

女友卻出奇地冷靜，待我情緒稍平定些，她拿過那郵票問我：“你說的就是這枚？”“是呀，別用手摸，摸上指紋可不好。”我說著就要拿過來，她卻一甩胳膊扭開。

“就是為了它，你整天茶不思飯不想？我說你這段時間怎么總是做噩夢，精神恍惚……你照照鏡子，你看你都成什么樣了！”女友吼著，放聲哭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多心疼你！可每次問你，你什么都不說！不就是錢嗎？為了錢，這個樣子，值得嗎？”

我這才意識到，這段時間心思只在郵票上，卻忽視了女友的感受，我的眼睛潮濕了，輕聲說：“有了錢，我們就能過得好一些……”

“我不需要！我只要你好！”女友大吼著打斷我。

這時，我突然感覺不對勁，她的性格我再清楚不過了。正要伸手去拿郵票，然而一切都晚了！只見她閃電般地抽出郵票，三下兩下把它撕了個粉碎。

“原來你整天都在干這些事！好了，再也沒有了！一切都結束了！”

“啊！”我大叫一聲癱倒在床上。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我不忍心啊！多少個日日夜夜我獨自惦念得睡不著覺的東西，一下子，全沒了。

我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而女友也站在原地一直啜泣。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敲門，還沒等我起身，門就被撞開了，進來幾個彪形大漢，那個老收藏商跟在后面。

一看我的樣子，他愣住了：“郵票呢？”我失神地指了指地上和桌子上。

他狐疑地上前來看。突然，他動作亂了，趴在地上撿著郵票的碎屑，撿一會、拼一會、看一會，猛地又一下子撒了一地。他紅著眼睛沖我吼道：“你瘋了么？”

他的眼睛漫無目的地亂轉，最后落在女友做的賀卡上。他沖過去看了一會，突然像狼嚎一般狂笑道：“哈哈，果然是兩個瘋子！白癡！……”

他一邊笑著、罵著，一邊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幾個彪形大漢看看我，交換了一下眼神也出去了。

后來我聽別人說，那天老收藏商根本沒把錢拿來，他就是打算要殺人搶票的。

事后，我一直很慶幸女友毀了那兩張票，不僅是因為躲過了一場血光之災，更是因為我從此真正懂得了生活，懂得什么才是幸福……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