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桓
有個叫張羊根的昆山人得了重病,女兒蘭蘭陪著他來上海求醫。醫生檢查下來說,病情不穩定,需要住院觀察兩天,蘭蘭聽完,轉身就去辦手續。誰知,一摸皮包,發現他們帶來的錢,不知什么時候弄丟了。沒錢,可住不了醫院哪!正在犯難呢,蘭蘭突然想起在上海有個堂房叔叔,叫張祥根,便決定去找他。
再說這張祥根,這幾天他的膝關節有點痛,走路一拐一拐的。他老婆拿了社保卡,催他快去醫院針灸。誰知這祥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扎針。他接過社保卡朝臺子上一放,硬說針灸沒用,就是賴在家里不肯去醫院。
這時,蘭蘭找上門來,見了祥根,她開門見山就要借五千塊。張祥根夫婦倆都是退休工人,身邊哪來這么多錢?正當老兩口一籌莫展時,蘭蘭一瞥眼,發現了桌子上的那張社保卡,便心想:自己父親和叔叔的名字非常接近,何不借用這張社保卡,先把父親送進醫院,等籌到錢了,再把社保卡續回來還給他們,這樣豈非兩全其美?于是,蘭蘭問張祥根拿了社保卡,說:“我拿去用一用就來。”說著,頭也不回,直奔醫院。
可沒想到,蘭蘭的父親上午十點半進的醫院,下午兩點半就死了!被送進太平間的是昆山的張羊根,但醫院的電腦里,卻明白無誤地記錄了上海的張祥根死了。醫院和醫保局是聯網的,張祥根一死,醫保局馬上就知道,便把他的社保卡給吊銷了。張祥根的單位也馬上得知消息:他們的退休職工張祥根死了。
蘭蘭這邊呢,她想把父親的遺體運回昆山去。可是,市政府有個規定:遺體不準運出上海,必須在上海火化。蘭蘭只好留下來為父親大殮。這下,張祥根老夫妻倆忙開了。先要給堂兄設個靈臺啊,昆山的親戚朋友都到上海來了,總要給他們提供可以祭奠的場地。于是,他們把客廳讓出來,設了靈堂。同時又去殯儀館聯系,確定追悼會的事宜。
這天一早,張祥根又去殯儀館,想爭取早點把后事辦了,讓蘭蘭可以早點回家。張祥根剛走,家里就來了一批昆山的親戚朋友,他們來到靈臺前,扶著張羊根的遺像就哭了起來,哭聲此起彼伏,一直傳到小區的弄堂口。
這時,張祥根廠里的工會主席阮志良,騎了黃魚車,車上馱了個大花圈,也來吊唁了。黃魚車剛進弄堂,他就聽到了哭聲,心想:老張的一生樂于助人,是出了名的熱心人,難怪有這么多人哭得如此傷心啊。
阮志良今天送來的花圈,不是買的,而是廠里每個職工用花、絹和紙親手扎的。花圈特別大,有一人一手高,比門框還高呢,所以進不了屋,阮志良只好把花圈豎在門外的墻上。
屋內,張祥根的老婆頭上戴著白花,手臂箍著黑紗,坐在靈臺邊上,兩眼哭得又紅又腫。阮志良來到她的面前,說:“張嬸,人死不能復生,您要保重身體,節哀順便!”
張祥根的老婆認得阮志良,心想:老頭子廠里的領導真夠關心人的。蘭蘭的父親是我家老頭子的堂兄,他死了,老頭子廠里竟然還派人來慰問。張祥根的老婆心里很感激,便說:“小阮,你們工作挺忙的,還過來。”
“張嬸,您別見外。眼下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有什么困難,別客氣,說出來,我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阮志良突然問:“張嬸,祥根師傅現在在哪里?”
“殯儀館。”
“啥時候大殮?”
“要等他回來才知道。”
“要等他回來?”阮志良聽不懂了:這地方去了還能回來?
就在此時,張祥根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趕回來了。他到了門口,先看到那個大花圈,心想:這么大的花圈,誰送的?又去看花圈上的兩條票簽,只見一條上寫著:沉痛悼念張祥根師傅。
張祥根一愣,心說:我活得好好的,已經要悼念了?誰惡作劇在咒我?又去看另一條票簽,他杲住了,是自己廠里工會送的。再朝屋里看去,一眼看到了阮志良,心想:你當了工會主席,來看望我們退休工人,西瓜不送,送我一只花圈啊?這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嗎?
張祥根心里有氣,進了屋,朝阮志良的肩胛上一拍:“小阮,你來了?”
阮志良回頭一看,見是祥根師傅,嚇得他頓時魂不附體:“祥、祥根師傅,我們平時相、相處還、還可以的,你別嚇、嚇我,人嚇人要、要嚇死人的!”
“你還算和我相處可以的,如果相處得不可以,你準備抬口棺材來了!”
“可是,他、他們說你死了,死在醫院里。”阮志良結巴地說。
“我連醫院也沒去過,怎么會死在醫院里呢?”
兩個人搞了半天,才弄明白,原來是張祥根把社保卡借給了人家。阮志良便說:“祥根師傅,社保局打來電話,說你死掉了,你的社保卡也被吊銷了。”
“啊,那叫我怎么辦?我看病要用的!小阮,你是工會主席,幫幫忙,幫我再補一張。”
阮志良真是哭笑不得,跺著腳說:“我們每個人享受的醫保,都是受到法律保護的。但是,我們只有享用權,沒有支配權。你把社保卡借給了別人,就等于把你享受的醫療基金挪作他用,侵害了公眾利益,社保局要追究你的法律責任的。”
“真的?哎——”張祥根后悔莫及,自己真的太不懂法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