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春天病

唐池子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媽咪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這種病真是太、太、太……奇怪了，是一種真正讓人無法抗拒的病！

一到春天，媽咪就趴在桌子上，拿起筆開始寫啊寫啊……雖然我媽咪是一位作家沒錯，但是要是你以為她在賣力寫作，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說個小秘密給你聽，她寫作時比這個時候乖多了，她寫作時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寫著寫著會笑起來，有時還會哭得稀里嘩啦的。但是你看她這會兒，手里這支筆好像有幾千斤重，寫著寫著還會撓撓頭、皺皺眉。看著媽咪的難受勁，我還真心疼，更加不解，連媽咪都會有寫作困難的時候嗎？我趕緊湊過去一看，寫作題目寫著三個字—— “請假條”，再看旁邊已經寫好的字條，全部齊刷刷寫著題目——“請假條”，哎呀，這個媽咪在寫什么作呀！

我仔細偵查，發現請假條上寫著：親愛的繪畫老師您好！親愛的舞蹈老師您好！親愛的戲劇表演老師您好！親愛的鋼琴老師您好！……好吧，看著看著，我看明白了，這些都是我興趣課的老師，她居然在偷偷幫我寫請假條！

為什么請假？平時媽咪對我的學習也挺嚴格的，不允許我無故請假曠課，一定要遵守上課紀律。現在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還要一口氣請這么多假？

我可真沉得住氣，開始研究這些請假條。我發現媽媽的請假理由寫的都是：家里有不得不請假的事。家里究竟有什么不得不請假的事呢？平時不是連生日這天媽媽都要我去上課的嗎？真是奇怪極了！我可得沉住氣，于是沉住氣看著她送我上學的時候，恭恭敬敬地把請假條交給老師。也真是奇怪了，那些老師顯然被她笑嘻嘻的樣子迷惑了，就是打開請假條看一眼，誰也沒問過這件家里不得不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就點點頭把請假的事接受了。難道老師們不好奇什么是不得不請假的事么？難道天底下就我一個人這么好奇？

我暗暗掐著手指算，難道這段時間外婆要來么？就是外婆來，我也不得不去上學呀！難道爸比媽咪過生日么？不對不對，我家除了小魚小淼淼，春天實在實在沒有人過生日，對呀，就是我自己過生日平常的課都是照常上的啊！我真是困惑極了，但是還是沉住了氣。我一直等到爸比出差回來才悄悄向他請教媽媽寫請假條的事。因為再不問實在沉不住氣了，媽媽自從寫好請假條后，把寫作的事忘一邊去了，天天收拾行李箱，一副隨時準備出遠門的樣子。媽媽到底想干什么呢？

爸比終于出差回來了，我一股腦向他倒出我的困惑。哈哈哈，哈哈哈。爸比聽了仰頭哈哈大笑，好像我倒給他的是一碗笑豆。我更加困惑了。一個家里媽咪這樣子了，爸比又這樣子，我們家還是那個有愛有幸福的家么？

看我擔心困惑的樣子，爸比終于不忍心了，他笑嘻嘻地說：“應該這么說，你媽咪得了一種世界級別的疑難雜癥，這種病癥有明顯的季節性，春天的時候發就叫春天病，夏天的時候發就叫夏天病，秋天的時候發就叫秋天病，冬天的時候發就叫冬天病。現在是什么季節？”爸比鎖緊眉頭問我。

“當然是春天。”我立即回答。

“所以，你媽咪現在的病應該叫春天病。”

“那怎么辦？”我一聽媽咪得病了，就著急了。誰也不希望親愛的媽媽得病呀！

“別擔心，媽咪的病馬上會不治而愈的。”爸比用醫道精深的手指摸了摸我的頭。

晚上，媽咪用那種重病患者的神情問我：“當當同學，你知道現在是什么季節嗎？”

天啦！世上還有誰不知道這是春季，有誰居然會不認識春天？我的面部表情一定明顯而生動。

媽咪的眼睛在我臉上輕輕一掃，哎呀，不是吹面不寒楊柳風那種掃，是秋風掃落葉那種犀利的掃啊，那眼神一直掃到我的心靈深處，瞬間像解碼般解讀了我的臉，她馬上哇哇哇答辯：“你居然以為自己認識春天？你這種城市窮娃娃，關在鋼筋籠子里的城市小獸！哼！哼！哼！”媽咪連續嗤鼻三次。

我怎么辦？我只想沉住氣，不想和一個患了春天病的媽咪計較。

“請問你，光著腳丫子踩在泥巴里過嗎，讓泥土從你的腳趾縫里像冰激凌那樣擠出來？你抓過一只蚱蜢一只金龜子嗎，讓那小小的昆蟲萌萌地待在你的掌心里發個呆？你認識翠蝴蝶草茉莉粉芙蓉這些花朵嗎，把它們戴在頭上掛在耳朵上脖子上？你知道禾秧和韭菜的區別嗎？……”

這位春天病復發的媽媽，就這樣對著一個從小出生在大都市的智慧女生說著這一丟丟的外星語。真的，除了我的確在池塘邊采集過不認識的野花，做過圓花環戴在頭上當過公主，其他媽咪質疑的事我一件也沒做過！我有了一點點胸悶的感覺。

“所以，我們必須請假停課，春天不會等你，花草樹木不會等你，春天匆匆即過，我們不應該把春天關在教室外面，更不應該把春天關在生命外面，我們現在最要做的課堂作業就是——我們一家去與春天約會！”媽咪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特別溫柔柔軟，好像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我的媽咪，而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子。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媽咪的話，為眼前這個小女孩的媽咪感到莫名欣喜，還有一點感動。

為了證明我們家是一個有愛有幸福的家，我和爸比決定陪媽媽去和春天約會，讓媽咪的春天病不治而愈。這真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