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 迷途女王

王明琛

時隔14個月，塞雷娜·威廉姆斯重返職業網壇。復出之路困難重重，慘敗、退賽等負面事件一樁接著一樁，昔日網壇女王的職業前景陰云密布。

疑云

36歲的小威對女子網壇的統治力不再。多年后，穆巴達拉硅谷精英賽女單首輪將作為分水嶺之戰，被人們反復提起。

8月1日，小威回到灣區參賽，陌生的感覺多于熟悉。她雖然是2001、2011和2013年三屆冠軍，但WTA剛剛將比賽場地從斯坦福遷至圣何塞州立大學，來到新的賽場，小威還是那個女王嗎？

賽前，小威身穿一件紅色的長袖球衣，頭上佩戴飾帶，得到球迷們的歡呼。52分鐘后，小威正手擊球下網打丟最后一球，迅速抓起裝備，在走出球場時向他們揮手致意。沒有人會想到這位23屆大滿貫得主如此來去匆匆。

小威以1比6，0比6慘敗給“英國一姐”約娜·孔塔，整場比賽在保住一個發球局后輸掉12局，吞下隱形雙蛋，堪稱是職業生涯中一邊倒的慘敗。此前，她最難堪的失利出現在1998年美國俄克拉何馬城巡回賽和2014年在新加坡舉行的年終總決賽上，分別敗在珍妮特·克魯格和西蒙娜·哈勒普拍下，但至少也贏下了兩局。

8月6日，得到外卡的小威因個人原因宣布退出羅杰斯杯。在錦標賽開幕前的新聞發布會結束后，羅杰斯杯賽事總監尤金·拉皮埃爾應記者之邀，單獨留下來。由于和小威及其經紀人還沒有任何交流，拉皮埃爾知道的情況并不比別人多，他相信這和小威5天前的慘敗不無關系。

從印第安維爾斯到羅蘭·加洛斯再到圣何塞，時隔14個月，小威重返網球賽場的復出之旅難言順利。法網前三輪先后擊敗排名世界前20的茱利亞·格爾格斯和埃什里·巴蒂，溫網第10次殺進決賽，她曾讓人們無比期待，但此后形勢急轉直下，之前的靈光稍縱即逝。

屬于塞雷娜·威廉姆斯的女王時代真的已經翻篇了嗎？

劫難

也許人們對小威復出寄予了過多厚望。其實，她重新站在網球場上，本身就是一種成功。

多年來，小威習慣只用一種方式定義自我價值，那就是取得成功，榮膺冠軍，創造歷史。突然間，她的生活軌跡就此改變，甚至一度必須為生命而戰，這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2017年1月間，小威在墨爾本征戰澳網。一天晚上，她夢見自己懷孕，夢境極其真實，醒來后立即做了孕檢。檢查結果呈陽性，這讓小威很害怕，不知該怎樣度過難關。

“害怕”這個字眼放在小威身上，似乎不合情理，但每個超級英雄都有自己的弱點。在長達20多年的輝煌生涯中，她總是展現出強大的一面：網球傳奇、奧運金牌得主、球場上充滿力度的尖叫……但她性格中脆弱的一面卻鮮為人知：憂慮、恐懼、患得患失，與她在球場上寸土不讓的氣質完全不同。

小威出生于美國加州康普頓市，家境并不優越。父親理查德·威廉姆斯在路易斯安那州西北部什里夫波特的一個貧民家庭長大，12歲那年失去雙親，靠撿棉花為生，在成立一家小保安公司之前，曾過了一段風餐露宿的苦日子。小威很小就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爭取，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從小到大，她每天都擔心家門口會發生幫派爭斗、搶劫、謀殺、槍擊，想要逃避的事情不計其數。年少時期的小威害怕與頂級球星交手。伴隨著年歲的增長，無數人對她抱有希望，而她對失敗的恐懼始終如影隨形。小威懼怕黑暗，在家中上洗手間的時候，總是怕被蛇咬傷，經常把燈全部開亮。這次也是一樣，小威害怕分娩時出現狀況，孩子不健康，擔心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好母親，焦慮感逐漸轉化為緊張與擔心，但她必須挺過這一關。

小威的分娩首選是順產，因為她有血栓病史，任何手術都有可能誘發血液流進肺部，危及生命。臨產前，她多次出現宮縮，腹中胎兒的生命體征不斷下降，為了母子安全，必須剖腹產。手術很順利，一個女嬰呱呱落地。為了和女兒合照，小威化了淡妝，但在起床時陡然感覺無法呼吸。在浴室里，母親哭著對她說：“你得呼吸呀！”

小威走出病房找到護士，堅持要求做CT檢查。戴上氧氣面罩，她開始劇烈咳嗽，將創口的縫線繃斷。她被重新推進手術室，醫生打開創口，重新縫線，在腹部位置發現一個很大的血腫塊。掃描結果顯示是肺栓塞發作。噩夢接踵而至，小威的腿上又出現了血栓，醫生在她體內植入了一個靜脈血管過濾器。就這樣，小威在分娩24小時后度過了生死考驗的6天，經歷了4次手術。據她的丈夫亞歷克西斯·奧哈尼安回憶，他看到小威情況非常糟糕，在被推進手術室時，一度認為她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回到家后，小威長達6周無法出門。分娩后的并發癥折磨加上養育女兒的挑戰，讓她不堪重負，患上了產后抑郁癥。聽到嬰兒的哭聲，她多次陷入崩潰。先是憤怒，然后為此感到難過、內疚，有這么漂亮的孩子，為什么還要難過？有一次，因為找不到女兒的奶瓶，她坐在床邊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讓小威發掘出潛力。她為女兒取名“奧林匹亞”，代表力量，希望孩子堅強，并以此激勵自己。更大的困難正如黑夜中的野獸，在她面前蹲伏。小威從未奢望一切如童話般美好。成家，撫養孩子，回到球場，假裝一切不曾發生，但復出之難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逆境

一個天氣陰沉的周四，小威裹著浴巾站在佛羅里達州家中的落地窗前。這是一個視野絕佳之處，但室外的濃霧阻擋了視線。她的復出前景也如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明朗。

一天前，小威在邁阿密大師賽首輪被日本選手大阪直美淘汰。說實話，她被自己的糟糕表現震驚了。拿到賽點的時候，小威的一記發球勢大力沉，對手勉強接起球，她完全可以一拍打死，那是她5歲時就能打出來的球，但她打丟了。全場嘩然。

在經過去年12月阿布扎比的表演賽和今年2月聯合會杯的熱身后，小威將正式復出前兩站定在印第安維爾斯和邁阿密，是頗有深意的。

印第安維爾斯曾見證了小威職業生涯最糟糕的一段經歷。故事要追溯到2001年，當時小威和姐姐維納斯在半決賽上遭遇，但大威在開賽前5分鐘宣布退賽。人們一度誤傳比賽誰勝誰敗，都是老威廉姆斯決定的。小威最終奪冠，還是被觀眾不斷喝倒彩。她發誓再也不到印第安維爾斯打球。但到了2015年，小威改變主意，那里也成為她書寫人生新篇章的標志之地。邁阿密公開賽曾是小威夢寐以求的賽事，9歲時，全家從佛羅里達搬到康普頓，但老威廉姆斯每年都會開車送大小威去邁阿密。在那里，小威看到很多網球明星打比賽，近距離領略到網球的魅力，那是她網球夢開始的地方。

但這兩處圣地并沒有讓小威復出變得容易。

2018年，退賽成為小威復出之旅的關鍵詞。羅杰斯杯之前，她先后退出了澳網和馬德里、意大利兩站紅土熱身賽事。法網1/8決賽前，就在人們翹首以待小威和莎拉波娃對決時，她又以胸肌受傷為由高掛免戰牌。盡管理由各有不同，但共同的是她在身體和心理上都未做好準備。

小威的體重達到90公斤，體脂太多，懷孕期間增肥，不能以理想的身形完成訓練，更無法很好地投入比賽。為何小威減重如此艱難？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她拒絕停止哺乳。小威曾就此事和教練帕特里克·穆拉托格魯發生過激烈爭吵，最終她選擇了服從，但又產生了新的問題。在印第安維爾斯和邁阿密參賽時，她因為使用吸奶器患上了乳腺炎，訓練大受影響。通常來說，只有10%的婦女會遇到這種情況。此外，她的心理準備也不充分，甚至慢慢接受要輸球的事實，職業生涯早期頻頻輸給姐姐的心理陰影再度浮現。

成家，撫養孩子，回到球場，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但復出之難遠遠超出了小威的想象。

小威曾有成功復出的經歷，為何這次如此艱難？2011年，小威首次被診斷出肺栓塞，一度缺席比賽9個月，幾乎放棄網球。重返賽場后，她打球非常拼命，每場比賽，每一局，每一分都全力以赴，近一半的大滿貫冠軍都是在這段時期拿到的。

這種全力以赴正是今天小威所缺失的。一年前，小威的眼中只有網球，早晨起床刻苦訓練，晚上睡覺是為了蓄力，網球充斥著她的生活。突然之間，女兒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母女分開從未超過24小時。為了照顧孩子，她把訓練提前到早8點至下午1點。從法網開始，小威就帶著奧林匹亞在歐洲大陸四處奔波。這是人之常情，但每天為家庭和事業付出如此繁重的精力，實在太難，她沒有找到兩者間的平衡。

光明

陰霾重重，但是別擔心，小威一定會重返世界巔峰。

澳大利亞名宿瑪格麗特·考特保持著女子選手24個大滿貫單打冠軍的紀錄。小威設立的復出標準是追平甚至超越這項紀錄，沒有實現目標之前，她不會輕言放棄。

因為是媽媽級球手，就可以降低對她的期望嗎？不應該這樣。WTA歷史上，已有不少成功的先例。巴拉圭球員里奧斯在2000年法網打進了第四輪，一年后創出新高，世界排名提升到51位。奧地利名將巴莫爾在2007年躋身TOP20行列，接下來的一年闖入了美網八強。克里斯特爾斯的復出最為神奇，接連獲得2009年和2010年美網以及2011年澳網冠軍，回到世界第一寶座。

暫時的困難不會阻擋小威的回歸之路。對女子職業網球來說，她太有競爭力了，實在太重要了。

女王終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