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

冠一豸

一

“一等獎的獲得者有：一班的林瓏，八班的馬小軍，十二班的高源。”早操結束后，校長公布了市數學競賽的獲獎名單。

臺下掌聲雷動。我卻木然地杵著，象征性地拍了兩下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十二班的方向望去。我知道看不見高源，但即使看見了，又如何呢？我們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

“黃小薇，那個高源不是你小學同學嗎？好厲害呀，前幾天作文剛得了一等獎，這次數學競賽又得一等獎……”站我身后的徐嬌湊過來一陣說。我瞥她一眼，那臉上寫滿了崇拜，于是不屑地說：“也就那樣吧。”

徐嬌是個能言善辯的女生，她聽我這樣回應，于是憤憤地嚷：“什么‘也就那樣吧，你這老同學怎么回事？嫉妒？羨慕？還是恨呢？”被徐嬌怒懟，我啞口無言了，我這樣的表現是不是真有點小家子氣了？

“沒話說了吧，我覺得你應該向他表示祝賀，一會散會了，我陪你一起去。”徐嬌的建議讓我莫名心慌，于是急切地說：“不用，要去你自己去。”

“他又不認識我，我倒是想去。要不，你委屈一下，就算是幫我搭橋牽線，讓我認識一下我們學校的‘男神學霸，有你這個老同學陪著，他肯定就能記住我。“徐嬌的直白讓我無言以對，更讓我吃驚的是，什么時候高源就成了學校的“男神學霸”？他算什么“男神”？“學霸”是這么容易當的嗎？

二

高源是我小學同學。那時我是永遠的“班一”，而高源卻是大家口中的“千年老二”，無論是考試，還是比賽，我的名次都比他好。

我是班長，他是副班長，我管著他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那時，他還挺淘氣，下課了總喜歡帶著一幫男生在教室打掃鬧鬧。我擔心他們磕著、碰著，畢竟教室小，就建議他們要運動上操場去。沒想到，別的男生都乖乖去操場時，高源他卻扯著嗓門喊：“干嗎聽她的，她一個女生知道啥？”有好事的男生聽到高源的話后也來勁了，于是合起伙來跟我唱反調：“我們聽高源班長的。”“他是什么班長呀？明明我是班長，他只是副班長。再說了，我還不是為你們好，擔心你們磕碰到，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高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想當班長很久了，可是每次票選，他都落敗，怪誰呢？我憤然地瞪著高源，義正辭嚴地說：“高源，我現在以班長的身份命令你，要追趕去操場。”

大家面面相覷，準備看好戲。果然，高源怒了，他生氣地喊：“黃小薇，你算哪根蔥呀？我憑什么要聽你的指令。”我瞥了他一眼，得意地說：“我是班長，我就有權管著你。要不，我們找老師理論一下，我讓你們到操場玩有錯嗎？你還副班長呢？怎么配合我的……”我絮絮叨叨一頓數落直接把高源講得毫無還擊之力，臨末我說：“高源同學，請你配合一下，別讓我為難。”

一直到畢業，這家伙都對我怒目而視。拍畢業照時，他原本站我身后，卻特意換了位置。我不以為然，我又沒做錯，管他生氣不生氣呢？

三

我們進了同一所中學，我在二班，他在十二班，教室在同一層樓的一左一右，平時碰面的機會少，我猜想，就算見面了，估計高源也不愿意搭理我。

我并不后悔小學時對高源的嚴厲，那時班上的男生都特淘氣，我得幫老師管著他們。只是上了初中后，附近幾所小學的學生都在一起，同學驟然增多，競爭也更大了，我不再是“班一”，更不是班長，甚至連班干部也不是了。

剛進中學時，我挺不適應的。實小是市里最好的小學，那所學校畢業的學生都特別厲害，而且活潑，他們在競選班干部時，個個妙語連珠，口若懸河，深得老師的喜歡，雖然我過去很優秀，但在一群優秀的學生中，我并不突出。

我漸漸相信了父母以前對我說的話，他們總說我不要以為考了第一名就有驕傲的資本。最初我挺不屑，覺得父母夸大其詞，但上了中學，見識到更多優秀的學生后，我信了，卻開始對自己不自信了。于是，我越來越努力，想卯足勁拼一把，但初中的科目一下增加了那么多，我覺得很累，常常顧此失彼。小學時，為了寫字工整，我的速度較慢，上初中后的第一次考試，我竟然沒時間做最后一道題，我回家后傷心了一晚上，暗暗決定要提高寫字速度。那段時間，每天回家后，我就關起房門寫作業，強制自己練習，字要寫得快，還得工整，想問題得投入，解題要迅速。

我有時會想起高源，當時的“班二”，他現在還好嗎？他現在的情況如何呢？會不會比我好過些？還是比我更艱難？很想知道他的情況，卻猶豫著要不要去找他。

四

我沒刻意去找高源，倒是后來在操場遇見了。那天傍晚放學后，我和幾個女生在跑步，突然有個籃球飛過來時，我本能地躲開了，籃球砸到了跑道邊沿休息的一個男生，那男生一腳就把籃球踢回來。跑來撿球的人正是高源，他笑著看我，我卻狐疑又惱怒地瞪他，以為他是故意用球砸我。我很生氣，他竟然敢用球砸我？以前心里對高源存有的一點點歉意徹底消失了。

可是，越不想見到他，他卻偏偏又出現在我眼前。班上的劉堅也是我小學同學，他和高源是好哥們，有一天課間，高源跑來找劉堅時，他敲了窗玻璃。我打開窗，一扭頭就看見他。“是你呀？劉堅呢？幫我傳個話，叫他放學后在操場等我。”還沒等我回應，他就跑走了。

劉堅一直都知道高源和我絕緣，以前每次“打嘴戰”，他都在場，甚至還幫著高源一起對付我。只是上中學后，畢竟少了高源，我和劉堅就沒矛盾了。只是我不清楚，劉堅是不是已經把我現在的情況都告訴過高源。

我不再是“班一”，更不是班長了，我猜，如果高源知道了我的情況，應該會開懷大笑吧？或是直接過來嘲笑我？

五

“黃小薇，你到底幫不幫忙呀？”散場后，在我陷入沉思時，徐嬌又來追問。

“那你告訴我，高源怎么就成了學校的‘男神學霸？”我好奇地反問。

“他長得那么帥，又青春陽光，成績年段第三名……這樣還不算‘男神學霸嗎？這名號是大家評選出來的。”徐嬌絮絮叨叨。

上次校長公布作文獲獎名單時，我聽到高源得一等獎的消息，心里就有些失落，其實作文比賽我也交了稿件，但連鼓勵獎也沒得。這次的數學競賽，我更是連參賽資格都沒有，想想就郁悶。

在我想著怎么反駁徐嬌時，沒想到高源和劉堅同時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未張口，徐嬌卻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我輕輕掐了徐嬌一下，她才收斂。我見高源愣愣地看著我，不快地問：“你來干嗎？向我炫耀嗎？我知道，你現在是‘男神學霸，了不起！”

“小薇，干嗎咄咄逼人？有你這樣對待老同學的嗎？”高源笑著說。

我覺得以一對三，我輸定了，于是決定離開。“班長，周末我們老同學聚會，你來不來？”在我轉身后，高源說。

我停住了腳步，他居然叫我“班長”？他真的放下了以前的事？我直言不諱地說了我的懷疑。“我們現在是中學生了，以前不懂事，不知您老人家的用心良苦，別生氣了！”高源樂呵呵地說。

“老人家？居然敢叫我……”我追著飛跑出去的高源，少年不知愁滋味，愿我們都不曾辜負了這美好的錦繡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