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母子情，叫“相互滋養，相互成就”

●文/一 鳴

苦難上開出的花朵

近日，河北一名18歲女生說：“貧窮帶來的遠不止痛苦、掙扎與迷茫。盡管它狹窄了我的視野，刺傷了我的自尊，甚至間接帶走了至親的生命，但我仍想說，謝謝你，貧窮。”讓不少網友為之動容。

這名女生叫王心儀，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一家六口全靠家中的五畝地，和爸爸外出打工補貼家用。或許正是這樣的困境，讓她比普通孩子更懂事。剛剛在高考中，王心儀取得了707分的好成績，被北大中文系錄取。

同樣是關于貧窮，關于希望。

2018年8月9日，《人民日報》微信號報道了《淚目！的哥帶生病兒子跑出租，婉拒更多捐助：我跑車能過下去》的文章：4年來，馮軍的出租車上，通常情況，只能后排坐人，因為副駕駛位置上，總坐著兒子小偉。

從出生伊始，一種俗稱“蠶豆病”的遺傳病，讓小偉嚴重貧血、容易生病。

一場大病，足以摧毀一個家庭。

父母年邁，妻子離家出走，無奈的馮軍只能把兒子帶上出租車，白天黑夜、吃飯睡覺、載客跑車，父子倆跑遍了成都大街小巷。

馮軍的遭遇經媒體報道后，有幾百人加他的微信，每天接到很多電話，都是要給孩子捐款的。馮軍婉拒了更多捐助，他說：“非常感謝好心人，但跑車每月能掙四五千元，只要孩子不發病，便能生活下去。”

“上帝關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苦難并不是魔鬼。本期，我們選發了兩篇關于苦難，關于奮斗的故事。正如王心儀4個多月前，曾在全校師生面前，代表高三學子大聲宣告時說的那樣：“只要站起比跌倒多一次，我們便沒有辜負這段青春、這段韶光……”

丁丁一出生，就被診斷為重度腦癱，還被一連下了5個病危通知書，醫生建議放棄。出于母愛的本能，鄒翃燕選擇留下兒子。丈夫卻說：“要留下這孩子，你就自己管。”這直接導致了兩人感情失和而離婚。

但是，這個“折翼”天使卻創造出了一個個奇跡——以660分的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之后又拿到哈佛大學免托福錄取通知書，現已成為北京一家知名公司的法律顧問。他的成功，被網友們稱為“母愛的奇跡”……

“我是男子漢，我要努力幫媽媽分擔困難”

丁丁的成長經歷，比一般孩子要艱難得多。而作為單親母親的鄒翃燕，也比一般母親要辛苦百倍。幸運的是，丁丁智力沒問題，但輕偏癱，左腳活動不靈，有運動障礙。醫生說，3～6歲是修復這類腦癱患兒運動機能的黃金期。

于是，丁丁一到3歲，鄒翃燕便開始帶他去醫院做康復治療。努力和堅持，就有收獲。丁丁上一年級的一天，因不小心把班長的書碰到了地上，班長抬腿就給丁丁一腳。丁丁中午回來吃飯，鄒翃燕看見丁丁的腿淤青了一大塊。

類似這種被同學欺負的事情，還發生過幾次。鄒翃燕告訴丁丁：“男子漢大丈夫，心胸要放寬一點。只要你有過人之處，就沒有人敢小瞧你，即便他此時此刻不理解不尊重你，你要做的不是跟他計較，不是跟他較勁，而是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發展才是硬道理。”

在媽媽的啟發下，丁丁學習異常自律努力。在學習過程中，他總能保持極高的專注力，成績一直很優秀。

而讓鄒翃燕更加欣慰的是，丁丁一直就很懂事。丁丁剛上小學時，鄒翃燕還是武漢幼兒師范學校的老師，每月工資只有100多元，而丁丁每月的康復治療費用就要60元，生活總是捉襟見肘。為了省錢，鄒翃燕經常把自己衣服改了給丁丁穿。有一次，一位相熟的伯伯逗丁丁：“你媽太摳門了，別的小朋友都有新衣服穿，就你媽給你穿舊衣服。”

丁丁答：“我媽媽也穿別人的舊衣服。我要跟媽媽一起艱苦奮斗，然后一起穿新衣服。”

丁丁上初中的一天，學校開運動會。運動會結束后，學校3點多鐘便放學了。一個同學想玩會游戲，讓丁丁等他，然后兩人一起回家。丁丁就在操場上溜達。看見操場上有不少空礦泉水瓶子后，他就去撿，撿了幾十個，賣了7塊多錢。回家后，他歡天喜地地把錢塞給奶奶說：“奶奶，我賺錢啦，去買菜吧。”一旁的鄒翃燕笑起來，覺得兒子很逗，他把丁丁攬進懷里說：“兒子，你還小。賺錢的事，有媽媽呢！”

丁丁說：“我是男子漢，我要幫媽媽分擔困難。”

丁丁在學業上取得好成績，更多的是理解媽媽，為媽媽和自己拼搏，他不愿成為別人眼中的失敗者。而鄒翃燕也更懂得兒子，他們的相處模式更像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他們互相鼓勁，一起微笑著向前。

鄒翃燕有個同事曾在別人面前說：“鄒翃燕的兒子成績再好又有什么用？還不是廢物一個？”這話傳到鄒翃燕耳朵里，她特別難過。丁丁默默地放了首歌給媽媽聽，然后幫她擦干眼淚道：“對待這樣的人，置之不理，用事實說話，是給他最大的蔑視。”

“她就像我的精神燈塔”

中考后填志愿，丁丁想上武漢最好的華師一中，但鄒翃燕考慮到其他一些綜合因素，覺得丁丁上離家很近的武昌實驗高中最合適。她對丁丁說：“我們不選最貴的，只選最對的；不選最好的，只選最合適的。”但丁丁堅持說：“老師覺得我不上華師一中很可惜，而且華師一中也是我最心儀的學校。”

母子倆的意見發生了分歧，鄒翃燕想了一個讓丁丁心悅誠服接受她建議的辦法。她跟丁丁商量：“我做一張表格，把兩所學校做一個細化對比，然后你根據自身情況來給它們實事求是地打分。如果哪所學校總分高，就說明哪所學校適合你，你就上哪所，可以嗎？”

丁丁點點頭說：“好。”結果，華師一中的總分低于武昌實驗高中，丁丁只得遵守諾言，上了武昌實驗高中。

“我用這種方法，讓他既不發火，又讓他心服口服。而事實證明，我的選擇完全正確。因為3年后，丁丁就是從武昌實驗高中順利考入了北京大學。”鄒翃燕笑著說。

丁丁高二下學期，有段時間，成績十分不理想，情緒很不穩定。鄒翃燕很著急，她既不想放任其自流，也不想壓迫他。

一天，鄒翃燕笑著問丁丁：“你想過談戀愛嗎？”丁丁老實回答：“想過。”鄒翃燕說：“試試去追你們年級最優秀的女生。如果追上了，你就有了危機感，會有動力做好每一件事；如果沒追上，那你要變得更加優秀才有可能追上。”

丁丁愣了一小會，隨后會意地笑起來。轉身去書房學習時，他對媽媽豎起了大拇指：“媽媽，您太棒了！做您的兒子，真幸運。”

那段時間，鄒翃燕一有空就跟丁丁談與學習無關的輕松話題。一次，鄒翃燕對丁丁說：“走，陪媽媽去東湖邊看一處房子。”

來到一樓，鄒翃燕問丁丁：“你能看到東湖嗎？”丁丁搖頭：“看不到。”上到8樓，鄒翃燕再問：“能看到了嗎？”“能。但東湖看上去很小，像塊小方巾紙。”上到20層，東湖水面變得開闊，盡收眼底。

鄒翃燕這才對丁丁說：“人在不同的平臺，看到的景象也有所不同。每個人對自己的要求有所不同，所以努力程度也不相同。媽媽從沒要求你一定要考上名校，你只需放松心態，盡最大努力去迎接高考，只要沒有遺憾就好。”

丁丁如醍醐灌頂。很快，他找回了狀態。2007年8月，丁丁以660分的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

高考前，丁丁在離家不遠的武大和千里之外的北大之間糾結。鄒翃燕告訴丁丁：“男孩變成男人的第一步就是離開家。”一句話打消了丁丁的的顧慮。

2011年9月，丁丁被保送進北京大學國際法學院碩博連讀，畢業后的丁丁，選擇了一家著名網絡公司工作，擔任其法務部法律專員。

工作了一年，鄒翃燕感覺丁丁自信心不是很足，就建議他培養一些興趣愛好，但丁丁都不太感興趣。鄒翃燕就建議道：“你可以申請免托福哈佛啊，多一份海外留學經歷也很好。”

2017年5月，丁丁獲得了哈佛法學院碩士學位；7月，丁丁又以超出及格線35分的優異成績，通過了美國紐約州律師職業資格考試。10月，丁丁應北京一家著名網絡公司盛邀，擔任其法律顧問一職。

丁丁說：“媽媽是我人生的導師和益友，她就像我的精神燈塔，一直指引我朝著清晰的目標靠近。”

“我是一個為了孩子而不斷成長的媽媽”

丁丁最大的愛好是玩游戲。說起來，這個愛好，還啟蒙于媽媽。當初，鄒翃燕是想鍛煉他的手部靈活性，才手把手教丁丁玩游戲。“但媽媽給我立了規矩，保質保量地完成作業的情況下，才可以玩游戲，但不許熬夜。”丁丁笑說。因為對游戲有很深的情結，丁丁兩次就職都選擇了游戲公司。

而養育丁丁的路上，鄒翃燕也從未放松對事業的追求：她是武漢城市職業學院的副教授、全國禮儀師資培訓班特聘講師、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面對筆者的贊美，鄒翃燕說：“我只是一個為了孩子而不斷成長進步的媽媽。”

今年母親節，鄒翃燕收到了丁丁送的禮物——一束包裝紙和蝴蝶結全是紫色的玫瑰花。鄒翃燕偏愛紫色，雖然丁丁以前也送過花給她，但這么用心地送花，丁丁還是第一次，一種“靜等花開”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幾天前，鄒翃燕去北京看望丁丁。她告訴丁丁：“媽媽明年準備提前退休啦！我要給自己留點時間，好好旅游一番。”

丁丁說：“好啊，我有空就陪您去。”鄒翃燕卻說：“不跟你玩，你一點也不好玩，我要跟閨蜜去。但你得出錢給我旅游，給我辦好簽證，我萬事不操心，你得給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丁丁假裝大驚失色：“啊！媽媽您打劫我啊？”其實在丁丁心里，自己已是一個男子漢，他要照顧好媽媽，努力賺錢，盡快實現媽媽環游世界的愿望。

在丁丁眼里，媽媽是一個樂天派的大女人。這么多年，媽媽無論遭遇什么磨難，她都會哼著歌愉快地生活和工作。媽媽就像石板下的一棵草，生命力極其旺盛，只要有一線希望，給一點陽光雨露，它就能生長。

看著媽媽開心的樣子，丁丁內心充滿了感概。丁丁忽然覺得，其實媽媽也有小女人的一面。丁丁記得第一次發工資時，他為媽媽網購了一個按摩儀，因為媽媽頸椎不好。媽媽跟丁丁微信聊天時，發了一個哭的表情。幾天前，丁丁領到了留學歸國后的第一份工資，他問媽媽：“您想要什么禮物？”媽媽說：“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丁丁堅持說：“我送您一臺筆記本電腦吧，您那臺已經用了好多年啦，該換換啦！”媽媽笑了，笑得特別好看。

此刻，回想起來，丁丁頓悟：原來，媽媽的淚眼里和笑容里，藏著的是家有兒女初長成的喜悅和成就感！特別是對于自己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這一路上，單親的媽媽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和磨礪，才讓他有足夠的自信心，不斷地積蓄能量、積累知識，把腳下的路走得越來越穩健和踏實。

丁丁說：“我和媽媽就像一個“人”字，我是一撇，媽媽是一捺。我們永遠相互支撐，相伴相生。”

鄒翃燕說：“謝謝丁丁愿意做我的兒子，他是上天派給我的天使。我們相互滋養，相互成就！”

與這對母子侃侃而談，鄒翃燕那份云淡風輕和開朗樂觀，尤讓人欽佩。而每當兒子說話時，她的眼里總會流露出一絲淚光，那是一種驕傲與自豪的淚水。曾經兒子是別人眼里的“廢物”、“傻瓜”，如今已成為了許多人心中的榜樣。

丁丁特別喜歡媽媽說的一句話：“生活是我選擇的，既然選擇了，我就要負責，就要承擔。如果天天和別人訴苦，掉幾滴眼淚，然后呢？日子還得自己過，路還要自己走。”

鄒翃燕說：“20年前，我給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標是精彩地活，優雅地老。”是的，她做到了，而且近乎完美。

每一個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風順。與其帶著煩惱和頹喪朝前走，還不如爽快地來一個拐彎。在拐角處，也許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