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笑臉迎家人

呂亦涵

我在商場的洗手間里，隔壁傳來女子壓抑的哭聲。我與她中間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門，所以那哭聲盡管被主人小心地克制著，我也聽得清楚。

人人都有崩潰的時候，一個人躲在商場洗手間里，左右都是不相識的陌生人——沒關系，正因為不相識，她哭她的，與別人無關。過了一會兒，里頭的哭聲停止了，那陌生女子到洗手臺前洗了一把臉，補了補口紅。走出洗手間時，我聽到她竟揚起愉悅的音調，喊了一句：“老爸！”

那樣愉悅，仿若沒事人一般。方才她在洗手間里漫長的哭泣，仿佛只是我一個人的幻覺。那時候，我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補妝，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并稱贊她是一個好女兒。

稍后我將此事發到微博里，大意是：在洗手間里遇到一名偷偷躲起來哭，哭完后又用最好的狀態去面對家人的女子，我覺得，她一定是個好孩子。

晚上回家時，我看到這條微博下有了各種各樣的回復。有朋友與我觀點一致，大贊此女有孝心。更多的朋友在微博下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在學校里被別人欺負的事情，爸爸、媽媽從來都不知道。”

“去年五月的時候，爸爸生了很嚴重的病，我一個人在醫院里陪他。每一次醫生找我談話后，我都躲在洗手間里掉完所有的眼淚，然后帶著最美的笑容去見他。在此之前，我還和所有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樣，無憂無慮。”

“父親教會我的道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無論你有多難過，回家面對家人的時候一定要笑。”

有時想想，這人間溫情，至少有一大半是出自人性里與生俱來的孝心。

當然，與孝心相對應的是父母的天性。無論在這個社會里扮演著多么渺小的角色，在孩子小小的世界里，總是爸媽的肩膀為他們撐起一方天地。

很久以前，我看到過這樣的畫面：冷冬里騎著三輪車賣烤紅薯還是烤玉米的農民工，在他的三輪車里留出了一個小小的位置，那里坐著他的老婆以及還在襁褓中的娃娃。娃娃被包得厚厚的，在溫暖的烤爐旁。那時我對身邊的人說：“冬天這樣冷，這孩子卻是在溫暖中長大的。”

冬天這樣冷，可總有人為你留出溫暖的一方天地。

后來，被包在襁褓中的娃娃長大了，十有八九成了在洗手間里痛哭后又揚起笑臉面對父母的成年人。他們一邊傾聽著父母的心事，一邊漸漸學會不再把心事扔給父母——百善孝為先，這真的是我國諸多傳統美德里最戳中我心坎的一條。

“老爸！”

“哎，怎么上個廁所要那么久啊？”

“呃……便秘啦。”

我笑了，補好口紅走出洗手間后，那女子已經挽著爸爸的手臂，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