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的“臉譜”

朱宗保

“生旦凈末丑，神仙老虎狗；文武坤亂全能來，拉幕打旗掃后臺。”戲曲舞臺上，演員能力越強，扮演的角色就越多。同理，在派出所，民警水平越高，表情就越豐富，豐富到可以融入各色人群，適應各種情形。就像我們所長，上班不用化妝，他自帶“臉譜”。

這天，所長和我趕著去分局匯報案件，剛出門，一個中年婦女揪著個小伙子進了派出所，邊走邊大聲嚷嚷：“所長，你們所長呢？我報警！”所長莫名其妙的表情，讓我感受到了他的焦慮。案件不等人，再說報警去值班室，干嗎非得找所長呢？

聽見聲音，老謝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所長樂了，他指著老謝說：“同志，有事兒您找他，他就是所長。”那大姐看了看墻上的公示欄，又扭頭看看他倆，撇著嘴說：“得了吧，他是副的，你才是所長。瞧這滿墻的人，你臉最黑。”噗，大姐啊，你這一句話，給兩位警察帶來了一萬點傷害。副所長，那也是領導；臉黑，人家也沒驕傲。咱有事說事，你先把揪人那手撒開。

眼見走不脫，所長無奈地把卷宗塞到老謝手里，耳語一番后，老謝去了分局。轉過身，所長突然露出滿嘴白牙和熱情奔放的笑容說：“來吧兩位，天熱，進屋慢慢聊。”我去，人家川劇變臉還抬手在臉上抹一下，你這說變就變，戲精！

幾分鐘后，事情弄明白了。原來這兩個人相向步行，撞上了。對，大白天，陽光明媚，人行道上，眼也沒毛病，倆人就撞了。小伙子叫曉丹，上大一，他承認自己走路在低頭戳手機，卻不知道是怎么撞上的；大姐姓錢，家庭婦女或者叫全職太太，她說被撞倒后魂飛魄散，但小伙子拒絕道歉，所以必須討個說法。所長和我面面相覷，欲哭無淚。就這么大個事兒，說聲對不起，各回各家多好，現在居然進了派出所，真是閑的。

把倆人分開談，我正在說“低頭族”可能遇到的危險，曉丹同學推了推眼鏡說：“叔叔，道理我都懂。我不道歉，是因為我走在盲道上，沒跑偏；而且我連樹都沒撞過，怎么會撞上個大活人？所以，應該是她撞了我。”呃，有才華，竟然駁得我啞口無言。得，你先喝口水，我去那邊看看。

所長室里，錢大姐也在不依不饒，所長和藹可親地傾聽著，就差雙手托著腮幫子了。見我搖頭，所長突然問道：“大姐你身上哪兒疼？”“嗯？我哪兒都不疼。”“好，那就是沒受傷了。”把我拉到門外，所長小聲說：“調取街面監控錄像，查清楚再說。”

20分鐘后，我在顯示器上找到了這兩位。行走中的曉丹同學低著腦袋在玩手機，穿著靚麗的錢大姐則扭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倆誰也沒發現誰，迎頭就撞上了。讓他倆看完錄像，所長問錢大姐：“你當時在瞅啥？”“我，我好像在看路邊那家美容店的打折消息。煩死了，電子屏，滾動的，老是看不全。”

所長臉黑了，他陰沉沉地說：“兩位，看清楚了吧，這事兒能怪誰？你們是互相說聲對不起，以后走道兒注意點呢，還是接著耗啊？”稍頃，曉丹紅著臉說：“那，那對不起了。”錢大姐不甘心：“你年輕，我歲數大了點，眼神不好。”所長驚愕地說：“你一眼就認出了我，眼神還不好？”錢大姐靦腆地說：“嘿嘿，你不是黑嗎。得，小伙子，我也向你道個歉。”聽到這話，所長立馬又齜牙笑了：“哎，這就對了，都回家吧……”我去，這秒變的表情，嚇到我了。所長啊，你當警察，真是中國戲曲界的一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