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全球走紅記

李艷

如今提起東方紅拖拉機，也許很多人并不了解，而只要你看下第三套人民幣一元券，正面圖案中英姿颯爽的女拖拉機手駕駛的就是東方紅拖拉機。東方紅拖拉機由中國第一拖拉機制造廠（簡稱一拖）生產。一拖也被稱為共和國農機工業長子。時事造就英雄，一拖耕過計劃經濟下的“壟”，危機中勇闖市場經濟的“田”，如今迎來了國際化更廣闊的“海”。

起步081

1953年，新中國百廢待興，第一個五年計劃實施，國家集中力量進行工業建設。作為國家“一五”時期156個重點建設項目之一，在蘇聯專家的指導下，國家大范圍抽調專家技術人員，籌建新中國的第一家拖拉機制造廠。起初為了保密，對外代號081廠。

1954年，毛澤東主席決定，中國第一拖拉機制造廠設廠河南洛陽。這個選址在當時有兩方面的原因：第一，從國防角度考慮，洛陽地處中原，四周是山地，利于戰備；第二，是因為當時的洛陽只有9萬人口，工業基礎薄弱，從全國工業布局來考慮，各個地區的發展要均衡。

羅士瑜、吳敬業、劉壽蔭……隨著一批懷揣農機制造夢的海外赤子回到祖國，一支由數萬名知識分子和工人組成的隊伍，在90多萬平方米的土地上胼手胝足開始從無到有建設廠區。

當時的洛陽，工業基礎僅有一個1500千瓦的發電廠，一個小煤窯和一些破舊的手工業作坊。建廠的澗西一帶，更是除了一條洛潼公路橫穿和幾個村莊點綴外，全是農田，想買生活用品都要跑到10公里之外的老城去。

早期的建設者們都睡在車間草墊上，鐵塊、鋼材等原材料只要一運到，就起來干活。沒有吊車，幾十噸、幾百噸的大型設備人拉肩扛，在少機械化、大半用人力的艱苦環境中，一拖提前建成。

1959年11月1日，一拖正式建成投產，而在工廠建設期間，工人們已經在前蘇聯提供的圖紙和配件基礎上，于1958年7月20日制成了中國第一輛拖拉機。這第一臺拖拉機的命名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連毛主席都驚動了，他批示：不可用洋字。之后，多方征集下，“鐵牛”“白馬”“龍門”這些名字皆因不具代表性被一一否定，最終“東方紅”獲得機械部的認可。除第一臺54型履帶式拖拉機車身為玫紅色外，中國紅成為一拖拖拉機的標志色。

“東方紅”的問世，改變了中國幾千年牛耕的農業生產方式。作為中國首個自主生產的履帶式拖拉機，東方紅54型拖拉機在黑龍江北安二龍山農場服役期間，經受住了極艱苦和高強度的作業環境考驗，創造了31年沒有大修的紀錄，被譽為“北大荒精神”的象征。從那時起，東方紅拖拉機源源不斷地從洛陽開出，駛向四面八方，支援新中國的農業建設。據統計，改革開放前，東方紅拖拉機完成了全國60%以上機耕地作業。

1959年，一拖又試制成功了東方紅75履帶拖拉機，作業效率提高了45%，油耗降低了3%。

一拖在工業制造上的研發、升級，不局限在農機領域，還在軍用領域立下過戰功，當時有個響亮的外號“拖老大”。

1966年8月16日，第一輛東方紅665軍用越野載重車開出一拖廠房，結束了中國不能生產載重越野汽車的歷史。V型8缸風冷發動機，功率強大、性能良好，作為152毫米加榴炮的牽引車，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立下了赫赫軍功。

當時，炮兵部隊重型火炮的牽引車選擇有兩種：一種是比較落后的60式履帶牽引車；另一種是價格昂貴、維修困難的進口輪式越野汽車，如貝利埃公司的GBC（6×6）越野車。

1966年1月，研制生產載重越野汽車的任務落到了一拖的頭上。一拖于1966年5月組建665汽車分廠，由704式坦克總設計師羅士瑜負責。在一大批工程技術人員設計出的十幾種方案基礎上，對比論證，最后決定在國產汽車上首次采用法國GBC越野汽車底盤、捷克斯洛伐克太脫拉風冷發動機，借鑒國內外多種車型的經驗，并且改進關鍵性能，研制中國自己的越野載重車。

東方紅665軍用越野汽車，采用了當時先進的液壓助力轉向系統，即使在使用加寬超低壓越野輪胎時，轉向操縱依然靈活自如；各驅動橋上裝配氣動操縱的牙嵌式強制差速鎖，提高了在泥濘路面上的通行能力；雙片干式液壓傳動離合器采用了氣動力；長頭型整體駕駛室裝有暖風裝置。采用了風冷技術，優于其他采用水冷技術的軍車，不管溫度多低，不需加溫，即可啟動；有效避免水箱“開鍋”的出現，也非常適合在缺水地區使用。

沒有專門的設備，卻有萬能的工人。這臺軍用載重越野車在當時已經可以做到除電器、玻璃和橡膠件之外，全部一拖廠內制造，轎廂自己設計并且手工打造。

上了戰場，很多車會涉水熄火，而200匹馬力的東方紅665載重車常常在戰區里前面推一輛，后面再牽引一輛，以其優異的性能經受住了考驗。

攻克“面條田”

1981年，國家不再對一拖下達指令性計劃。當時的社會背景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土地變成一塊塊的“面條田”，大型履帶拖拉機失去了用武之地。這一年，東方紅履帶拖拉機的銷量從1980年的2.4萬臺，跌到不足1萬臺。

“小毛驢趾高氣揚，拖拉機離職休養”成為當時市場上的順口溜。各地大型農機訂貨會一片冷清，“找米下鍋”成為所有一拖人關注的話題。面對陌生的市場，一拖人首先想到的是用戶：難道分田到戶的農民真的不需要拖拉機了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一拖先后派出千余人，分赴全國15個省、106個縣進行調研。不管順境逆境，始終和農民站在一個立場上。大規模的調研帶回了這些農民設計師們的思路：能不能生產小一些的拖拉機，最好相當于1頭牛的價格，但有3頭牛的力氣，會犁地又能跑運輸……

危機就是企業的轉機，中國最大的農機企業，因應市場需求，開始集中精力研發“變小”的新品小四輪拖拉機。

小四輪的構想始于“老40”，東方紅40輪式拖拉機是一拖具備自主設計能力的開始。40型水旱兩用輪式拖拉機，因應農村多種作業要求而生，轉向輕便、結構合理、采用風冷發動機、適合多種工況。在銷售火爆的背景下，堅持根據農民需求對質量、性能進行技術攻關，一年內就解決、改進了67個問題。東方紅40拖拉機因歷史原因夭折，但是留下了一拖人根據用戶需求、自主研發產品的優良傳統。

在此基礎上，一拖于1982年生產出了我國第一代8檔小四輪。1983年，東方紅150小四輪拖拉機批量上市，以“1頭牛價格、3頭牛力氣”迅速占領市場，成為聯產承包責任制后，不少農民小康家庭的“標準配置”，帶動農機工業迅速走出低谷。

根據特殊地區的特殊需求，一拖先后研制了近400種特殊功能的小拖，累計銷售2萬余臺。東方紅拖拉機覆蓋了小拖行業全功率、全系列的產品。

由于在產品方向上始終認為，大型拖拉機是我國農業機械化發展的必然選擇，一拖制定了大輪拖技術平臺戰略，用當時市場銷售良好的小輪拖產品收益來支持大輪拖技術的研發，著眼于未來，要實現大輪拖技術的完全國產化。一拖先后對履帶拖拉機進行了24個重大技術改造，隨后研發出80馬力、100馬力到160馬力的履帶拖拉機，使該機型的技術水平從20世紀50年代一躍進入90年代。最終，一拖開發出了符合中國用戶使用習慣、適應中國國情的系列產品，同時掌握了具備自主知識產權的大輪拖技術。

在市場經濟博弈中，一拖有成功也有失敗。1994年到2000年，一拖幾經沉浮，在虧損邊緣摸索著市場經濟下大型農機企業的改革之路。產品多元化發展給企業帶來了不能負擔之“重”。一拖引入國外專業管理咨詢團隊，結合自身具體情況，制定了“三分四層”戰略，最終走出了一條堅持分權制、把握集分適度的體制變革之路。2003年一拖實現銷售收入47.5億元，同比增長65%；2007年銷售收入121億元，企業進入快速發展的軌道。

裝上“智能芯”

時至今日，打開一拖集團的官網，撲面而來的是“無人駕駛”“農機智能化制造”“農耕大數據”……走過六十余年的一拖，不僅成長為以農業機械為核心，同時經營動力機械、零部件等多元產品的大型裝備制造企業集團，更在17至400馬力全系列率先實現自主批量生產，核心零部件100%自制。

一拖的東方紅LW4004，突破了大馬力拖拉機無級變速傳動系統、智能化控制管理系統等多項核心技術；東方紅LF954-C實現了無人駕駛作業演示。

從零部件到整機的百分之百國產化，熬白了一代人的頭發。要實現產品技術水平的國際領先，除了持續不斷的努力，還要有正確的戰略布局。一拖于2011年收購法國McCormick（麥考密克）工廠，到2014年與采埃孚合資成立車橋公司；從建成我國最先進的大輪拖、重柴生產基地，到率先研制和開發出動力換擋拖拉機、電控柴油機，可以說都是因為心中有一盤要實現自主可控的產業大“棋”。

2011年無級變速拖拉機立項之后，一拖曾找掌握這項技術的一家外國企業談合作，但對方一口回絕。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因為無級變速是高端技術，歐美對中國一定會嚴防死守。一拖沒有就此止步，而是從零突破，最終研制成功國內首臺無級變速重型拖拉機。2014年，一拖研發的中國首款商品化動力換擋拖拉機上市，結束了我國350馬力以上重型拖拉機必須進口的歷史，直接迫使進口產品大幅降價30%以上。

2017年一拖實現大馬力拖拉機出口增長51%，中馬力拖拉機出口增長113%，國際市場盈利能力首次超過國內市場。在美洲、獨聯體地區、東南亞、東歐等市場，一拖的銷量均實現了快速增長，其中，塞爾維亞、緬甸等區域的增長率達到60%以上。

一拖的無人駕駛技術則早在2016年就已經亮相。今年6月，國內無人農機技術最高級別競技在江蘇舉行，東方紅LF1104S-C是唯一一臺滿足完全作業功能的無人駕駛拖拉機。從自動啟動、操作農具、倒車入線，到動態障礙自動避讓、固定障礙自動繞障，僅用10分鐘，耕作誤差控制在了2.5厘米以內。

這臺無人駕駛拖拉機可以根據不同的作業環境，對軌跡進行規劃。拖拉機頂安裝紅外線雷達探頭，融合北斗高精準定位技術，全景式觀測作業環境，實現了對障礙物及突發情況的有效規避。同時，為保證系統安全運行，增加了安全冗余機制，可通過遠程遙控器人工實時干預，全方位保證車輛行駛安全。該機器還實現了耕、種、管、收、儲、運等環節的數字化、智能化和網聯化，讓整個農業生產模式的創新成為可能。

產品經營上也要“智能化”，一拖針對全球各地具體情況，開發各具特色的“定制型”產品，進一步打開海外市場。如在中東市場主推高地隙中輪拖、沙漠型大輪拖產品，在南美市場主推高原型大輪拖產品等。

今年，一拖以5大戰略市場為突破口，推廣農機化成套解決方案，持續保持出口業務15%以上的增長，鞏固中國品牌YTO大型拖拉機農機行業出口第一的領先位勢。

一拖外銷的不只是裝備，還協助東道國建立成熟的農業機械化運作模式。目前，一拖已經在世界100多個國家打響名號。下一步將通過開發手機操作終端、全景技術和智能農業作業系統，結合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升級，加快無人農機開發進程，讓全世界的農民們有望足不出戶操作管理“無人農場”。

當有人好奇，東方紅無人駕駛拖拉機是和哪所大學合作研發的？一拖人驕傲地回答，是我們自己設計研發的。

惟創新者強，讓我們對共和國農機長子的未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