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是歷史上的人類所創造的一種文化系統、一種信仰體系、一種以形而上為特征的知識和實踐體系。它是先人對現實世界的一種幻化和對未知世界的一種想象性建構,解決的是人的恐懼、無力,與外部世界的和解、協調以及身心的平衡,當然也有對人性、對未知和未來世界的哲學性、文學性、藝術性、倫理性、最終性的美好精神追求和心靈寄托。也可以說,沒有宗教就沒有文明的誕生,人類如果僅僅是物質生活的進步而沒有精神世界的建構,她是難以擺脫普通動物般生存狀態和原子化社會形態的。當然,宗教也是不同地區、不同民族間進行文化交流的橋梁和紐帶,進而可以帶動更加全面的文化分享和文化合作,如佛教從南亞、中亞到東亞、東南亞,就有過這樣的非凡作用。為此,“宗教考古”成為考古學中重要的分支學科,在有些國家和地區甚至成為顯學。
我們可以根據歷史時段的不同,把宗教考古分為原始社會的“原始宗教考古”、國家文明產生后早期階段的“神權宗教考古”、“元典時代”開始的作為社會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所共同信仰的“普世宗教考古”三個階段或者領域。必須說明的是,這僅僅是一個為了學術的界定而做的分類,實際狀況要復雜得多,如原始宗教時期“萬物有靈”的宗教思想一直到今天還在民間流行。
從某種程度上說,宗教意識是人類覺醒的最早意識之一,是遠古時代人類能夠把“我者”和“他者”做分離的最初心靈啟蒙,“萬物有靈論”正是這個時期的意識產物之一。遠古時代產生的人類最初的宗教意識也是此后的繪畫、舞蹈、音樂等諸多藝術形式,神話等文學形式,甚至哲學、科學等文化成就產生的源點之一。史前宗教屬于宗教起源或原始宗教的考古內容,許多學者通過舊石器時代的洞穴壁畫、巖畫、母神塑像等或新石器時代的祭壇、神像、祭器等研究原始宗教問題,對窺探人類的早期思維特點和行為模式以及宗教的起源等問題提供了獨特的視角。
在文明或國家誕生的進程中,宗教作為一種特殊的權力——神權——扮演了重要角色,在早期文明形態中,“神權”實際上成為一種統治工具,是“君權神授”的理論來源和社會控制神器,古代埃及、巴比倫、印度、中國、希臘乃至美洲,早期國家中心都會有巨大的神殿、神廟、祖廟、祭壇等宗教類建筑,它們無不是政權的幫手和統治者控制與威懾民眾的力量。
公元前6世紀開始,成熟而獨立的宗教先后出現,作為社會的第三種力量,即介于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的力量出現于文明舞臺上,它由特定的宗教人物所創造,有著特定的教義及承載的經卷、廣大的信眾、宗教儀式、宗教用器、專職宗教人士和特定宗教場所等,涉及到建筑、造像、法器、經書或刻經等,這些都會在歷史上留下豐富的遺跡遺物,從而成為今天宗教考古學者發現和研究的對象。
當然,無論宗教考古的對象如何變化,但其研究各類宗教文化系統的發生、發展、演變、傳播及在不同文化體系、不同歷史階段、不同地理空間中的表現、內涵和意義等等的目的不變。以中國佛教考古為例,作為一種外來文化,佛教對中國文化的影響可謂極其深刻,3世紀以后,它幾乎重塑了中國的諸多文化形態,尤其是在思想、語言、藝術、哲學、文學、建筑、民俗、山地開發等方面。中國考古學界在佛教考古方面成就卓著,包括石窟(寺)、寺廟、造像、佛塔地宮及舍利、法物、刻經等,都有諸多發現和大量論著。此外,道教考古、祆教考古、摩尼教考古等也都有不俗的成績。然而,如果和歷史上數以萬計的宗教文化遺跡相比,如果和國際上許多國家特別是周邊的日、韓相比,則顯得十分不足,專業機構和人員尤其稀少。特別是社會上還存在一種偏見,認為宗教就是迷信,這更加為宗教考古的正常開展增添了障礙。
可以認為,科學的宗教考古的積極開展,對運用各類物質遺存正確認識作為人類重要文明成就的不同系統宗教文化的發生、發展、傳播、內涵及其所反映的宗教生活方式與精神文化形態,宗教在歷史上與所在社區的關系、對社會的廣泛影響、涉及到的重要人物遺跡及其跨文化交流的過程、動力機制等有著重大的學術價值。理清這些問題,不僅僅是對歷史負責,也是為了通過現代宗教考古工作研究各類宗教文化的運動規律,讓宗教歷史遺產在面對公眾時可以獲得科學的闡釋,以便更好地保護那些珍貴的宗教遺產,同時也為活態的宗教歷史文化在當代社會發揮應有作用尋得正知正見,為國際間的宗教文化交流提供更加有力的實物材料和多方面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