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產業，破局？

耿肅竹

在困難和挑戰的洗禮下不斷成長，中國已從光伏制造大國轉變為制造和應用大國。特別是過去的2017年，中國光伏裝機總量高達53.06GW，相比2016年增長了驚人的53.6%。這個數字占了全球總新增裝機量98.9GW的一半以上！

中國光伏的累計裝機量也已超過了130GW，全年太陽能發電量達到了創紀錄的967億kW·h，比2016年增長57.1%。太陽能發電已成為中國可再生能源領域越來越重要的部分，一家太陽能機構2月初預測，2018年太陽能將超過風能，成為中國第三大發電來源。光伏，正在成為中國在全球最具競爭力的產業之一。

光伏亂象

在經歷了爆發式增長后，相伴而生的傳銷、非法集資、光伏騙局等行業亂象也時有發生。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前理事長石定寰指出，隨著產能持續釋放，市場供需矛盾和壓力正在加大；產品結構單一，技術創新不足、基礎研究能力薄弱、關鍵設備依賴進口的現象依舊存在；棄光限電現象嚴重，中、東、西部協同消納光電的市場氛圍尚未形成；拖欠光伏電力補貼的現象正在累積，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產業鏈的正常運行，甚至使部分企業處于難以為繼的危險狀態。在對外出口領域，國際貿易保護主義正在抬頭，貿易摩擦頻頻發生，光伏產品“走出去”的風險正在擴大……

近兩年，由于集中式地面電站仍將受到嚴格的配電管理，毫無疑問分布式光伏依然是整個行業的重心和熱點。特別是用戶屋頂分布式項目，啟動于2016年，爆發在2017年，在2018年很大可能仍然會延續2017年的火爆行情。目前中國主流組件生產商，光伏龍頭企業均已建立針對用戶市場的專業銷售公司，并紛紛推出自有品牌，大力發展各級銷售代理已經超過1萬家。在年初的分布式光伏及戶用光伏年會上，一些企業代表表示今年將會開發數倍于過去的基層經銷商開展銷售業務，很多企業制定的激進銷售目標是十倍甚至更多于2017年的成績。

上海允能科技，由3個熱愛光伏的80后于2015年夏天成立，他們的主要業務是為上海地區的普通民戶和工商企業設計和安裝屋頂光伏系統。CEO朱志立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上海市目前個人光伏用戶不到3000戶。其中個人用戶主要集中在浦東、金山、奉賢、松江、崇明等郊區。“許多別墅用戶想使用戶用光伏，但遭到了來自物業方面的吃拿卡要，我們想跟物業協調，但物業就是不配合，其實他們只需要蓋個章就可以了。這樣的情況我們都不知道該找哪個部門投訴。”

朱志立曾就職于光伏行業最專業的質量檢測公司——德國TUV萊茵，非常看好中國的光伏應用市場，毅然放棄高薪走上了光伏創業之路。但對于眼下光伏發展，朱志立并不滿意。“感覺國家的一些光伏政策不太合理。之前上馬的大型集中式光伏電站效果不是很好，像西部地區發的電，缺乏戰略規劃，當地根本沒有相應的工業企業用電需求，而且遠距離傳輸對電網要求高，不得已只能限電棄電。”實際上，過去十年，中國光伏行業的主角基本是民企。以2006年尚德上市為標志，短短兩年間中國光伏產業便占據全球產量第一的寶座，并迅速崛起一批明星民企，如賽維、林洋、天合、阿特斯、英利等。然而，隨著光伏產業經歷了過山車的市場行情，當年風光一時的明星企業有些卻是遍體鱗傷。這些光伏企業之所以出現一些問題，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各地政策的盲目性帶動了發展的盲目性，各地政策的無序帶來行業發展的無序。很多原本可以依據經濟發展規律有序發展的企業，為了搶占政策高地，被迫陷入激進發展泥潭，行業發展也遭遇了巨大打擊。那些真正想在技術、產品、核心競爭力上下功夫的企業，也被迫放棄技術研究和產品開發，一起陷入為爭取政策或補貼而放棄核心競爭力的狀態。

如今，這樣的狀態又有所顯露。朱志立指出，一窩蜂上馬的農村光伏項目，發展速度太快有可能透支了未來幾年的市場。“大家都在拼命壓低價格，已經基本沒什么利潤可言。”

朱志立指出，目前市場上的戶用光伏報價范圍從4.5元/瓦～ 9元/瓦不等。價格差距之所以如此巨大，一方面是因為市場分散，行業內廠商規模不一，除了一些知名企業外還存在很多組裝廠商，使用劣質的產品，導致價格低下。另一方面，各地安裝商和代理商為了搶奪客戶，開啟了惡性競爭模式，通過降低系統質量，縮減后期維護來降低成本，并且缺乏對從業人員和光伏用戶的基本培訓，最終導致光伏發電系統質量和服務質量的雙雙下降。之前就鬧出過農戶安裝光伏之后，用來曬蘿卜、辣椒的笑話。后來還有新聞爆出某農村用戶的太陽能電池板竟然一半是用紙做的。

新政“急剎”

市場規模的大小直接決定了行業的繁榮程度，而2018年光伏規模指標的限制無疑卡住了數萬光伏企業的咽喉。

此前根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預測，樂觀情況下2018年新增裝機規模可達40GW以上。然而，新政直接暫停了2018年普通指標、分布式縮減至10GW、不限指標地區除西藏外均納入指標管理，這意味著2018年新增裝機中至少13GW已被明確砍掉。

此外，據業內人士王淑娟分析，新政截點“5·31”前全國新增并網規模約14GW，其中分布式10GW指標已用完。由此下半年的新增裝機將集中于領跑者和光伏扶貧，考慮市場特殊性，“玩家”有限。

國家政策“急剎車”，不僅電價補貼頻繁下調，而且規模指標管控，究其原因，其背后無疑是光伏裝機規模擴大的同時，偌大的可再生能源補貼缺口與日俱增，國家財政實屬難以承受。根據財政部統計，截至2017年底，可再生能源補貼缺口已達到1000億元。

雖然國家能源局積極推動建立可再生能源綠色電力證書交易制度，探索解決可再生能源補貼缺口問題的有效模式，但是當下，縮減補貼及限制規模也許是控制可再生能源補貼缺口繼續無限拉大的最直接徹底的辦法。

設備廠商、EPC全線承壓部分企業考慮停產、裁員指標受控，疊加補貼無緩沖地強制下調，這也使整個行業暫時進入蕭條期。在行業人士看來，至少四分之三的企業“日子不好過”，其損失不亞于2012年“雙反”造成的影響。從EPC企業到設備廠商，無不人心惶惶。

事實上，據透露，基于下半年市場冰冷預期，當下一些EPC企業已決定開啟無奈而為之的裁員計劃。而組件、逆變器設備廠商同樣不好過。某一線組件廠商負責人告訴記者，新政讓光伏組件商有些措手不及，帶來了諸多的壓力，就大企業來說，有更高的固定費用需要分攤，如果沒有其他市場訂單，也要面臨裁員。

全球光伏逆變器排名前五的上能電氣產品部總經理王躍林表示，作為設備提供商可能會承受從電站投資商和EPC廠商延伸來的壓力，2018年地面零指標誰都不好過，與此同時，如果按照分布式光伏指標（含戶用）10GW來計算，那么這對于僅僅將業務押注在分布式業務的企業，會造成致命性打擊，有些企業甚至會面臨倒閉的風險。與之持相同觀點的還有英威騰市場總監潘勇強，他補充，相比大多組件企業的全球市場布局，新政對依賴國內市場的逆變器企業的影響更大，但是大量逆變器產品轉頭國外市場的時候，須警惕低價引發反傾銷等一系列連鎖反應。

當然，部分企業仍將希望寄托于戶用市場，這也是新政爭議最大的地方，國家政策多次明確不受指標控制的戶用光伏是否包含在分布式10GW的規模之內？目前，更多市場人士解讀認為，戶用也包含在10GW之內，據相關人士透露，兩家一線戶用品牌企業相關負責人持相同觀點，他們表示新政讓企業措手不及，影響更大的是指標控制，企業須進一步商討應對措施，同時也將向能源局確認戶用指標部分。一家河北的戶用光伏安裝商同樣做好了戶用光伏接下來無指標的準備，其透露新政下發第二天，甲方就下發通知，表示今后無新增指標，抓緊剩余項目全部盡快并網。

“另一扇窗”

光伏作為國內少有的可以領先國際的產業，毫無疑問仍身居國家戰略行業。企業預期當政府“關上一扇窗的時候，不排除打開另一扇窗”，如分布式市場化交易、微電網和多能互補示范區、儲能等。

國家能源局發布的最新政策解讀顯示，國家下一步將在分布式發電市場化交易試點基礎上，出臺鼓勵光伏發電與用戶直接交易的支持政策，有效降低交易費用，繼續推進新能源微電網等有利于分布式光伏發展的新業態和新模式。“新政的下發讓幻想大規模裝機量的人徹底夢碎”，一向推崇分布式發電市場化交易的清華大學能源互聯網創新研究院政策發展研究室主任何繼江表示，干光伏應盡早嘗試無補貼，而且目前只有分布式光伏市場化交易項目才能實現，無補貼的分布式發電市場化交易項目也不限規模。

不管政策怎么改變，中國光伏企業的創新一直在路上。在公眾視野中消失許久的施正榮以上邁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的身份在2018年SNEC“國際太陽能”光伏與智慧能源（上海）大會上帶來了技術創新的利好消息。

施正榮指出，傳統光伏組件的結構、材料和工藝，在過去的40年時間里未發生變化，主要由鋁邊框、密封膠、高透明玻璃、封裝材料、電池和背板組成，其中玻璃和鋁邊框的生產不僅消耗了大量能源，約占光伏系統總能耗的20%，還增加了材料和組件的運輸成本。

另外，由于采用玻璃和鋁邊框，組件單位面積較重、尺寸和形狀不易變化。這些特點極大地限制了光伏產品的應用領域，影響了光伏更快地融入人們的生活。隨著光伏發電成本的不斷降低和自由市場的到來，人們更加渴望光伏產品具有發電功能以外的其他功能，如產品設計美學和功能高度集成的光伏發電建材和應用消費品等。

上邁團隊大膽嘗試新材料和新工藝，研發了無玻璃和無鋁邊框的新型晶體硅光伏組件，實現了幾十年來組件在結構、材料和工藝上的革新。新型光伏組件“eArche”產品在光學、絕緣、機械、耐久、發電、安全、回收等方面具有和傳統產品等同的性能，但重量只有傳統產品的三分之一，而且具有安裝便捷、外形美觀、可彎曲和可定制的特點。

施正榮說，這款產品不僅可替代傳統組件，安裝于現有光伏應用領域，還可以安裝在傳統組件不易安裝的輕質屋頂以及陽臺上。它可以根據建筑形狀和尺寸進行定制，還可以與建筑、雕塑完美結合，兼具美貌與實力。

另外，由于它可以和車頂完美貼合，所以特別適用于移動能源領域，比如光伏火車、房車、擺渡車和快遞車等。2017年12月，使用這款產品鋪裝的全球首輛以太陽能為動力的火車，在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的拜倫灣投入運行。

如何讓光伏發電更智能地融入互聯網則是天合光能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高紀凡目前思考的重要問題。在過去的20年里，天合光能走到了光伏行業全球第一的位置，占據超過10%的全球市場份額。隨著太陽能光伏發電的成本進一步降低，天合光能開始向全球領先的光伏智慧能源以及能源互聯網公司轉型。

高紀凡指出，天合能源物聯網構架分為云、管、端三部分，第一層智能能源終端，包括智能發電、儲能、配電、用電系統。第二層能源輸送管理系統和輸送的管道系統。第三層是與合作伙伴一起開發的以云技術為基礎的光伏云、儲能云、充電云、運維云、能效云、售電云，引進云計算智能終端，提供更有效的、同時實現“三位一體”的能源物聯網新體系。“未來20年，整個能源行業會發生根本性的變革，以太陽能為主體的低碳能源會成為未來能源的主體。在用能側技術研發集成服務方面，由于電動車的興起，也會發生以電力化為主體的新交通革命。在智能方面，由于互聯網技術、人工智能技術、語音技術，會構建一個更加智能化、數字化的能源電力管理和輸送體系，構建一個新的智能化的能源體系，未來20年能源物聯網將產生革命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