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梅
束星北畢生追求真理,辛勤耕耘播種,被后人譽為“中國的愛因斯坦”“中國知識分子中的騎士”“中國雷達之父”。在束星北家鄉揚州市邗江區檔案館,保存著較為完整的檔案,既有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和竺可楨、蘇步青等人與束星北的通信,還有束星北自己在1969年“文革”期間所寫的自傳、《在愛因斯坦身邊工作的日子里》文稿,更有許多關于束星北的歷史照片、學術著作和束氏族譜等資料,彌足珍貴。
海外求學
束星北出生在揚州市邗江南域——江洲頭橋。束家為開沙望族,其父束曰璐因與南通張謇興辦實業,常住南通,束星北兄弟兩人隨生母郭氏在老家度過童年。
束星北自幼聰明好學,才智過人。童年受教于私塾,深得秀才老夫子魏楚翹鐘愛。束星北9歲入大橋小學讀書,接受新式教育。
1924年束星北以優良成績考取三江大學。兩年后遠渡重洋,入美國拜克大學讀書。雖然家庭富裕,身在異國的他克勤克儉,矢志苦讀,謝絕長輩的經濟資助,居住在美國三藩市同鄉會館內,與工人們一道參加體力勞動,以微薄的收入維持生計、支撐學業。
束星北年輕時喜愛看科幻小說,他一直崇拜和仰慕舉世聞名的大科學家愛因斯坦。在大學讀書時,有一本講“四度空間”的翻譯小說,引起了他很大的幻想和對相對論的追求。
據史料記載,束星北是我國有幸與愛因斯坦相識,并在他身邊工作過的屈指可數的幾位科學家之一, 1927年7月,因仰慕愛因斯坦大師,束星北帶著兩篇論文離開美國,途經日本、朝鮮、蘇聯、波蘭,輾轉到達德國,在柏林拜見這位舉世聞名的科學家。
邗江檔案館收藏著一篇署名束星北的文章《在愛因斯坦身邊工作的日子里》。這篇文章刊載于1979年3月9日的《光明日報》,由報社記者宮蘇藝在采訪束星北本人后據其口述整理而成。束星北回憶了自己1928年5月去柏林大學拜見愛因斯坦的經歷,“愛因斯坦當時已經是很有名氣的大教授了,我不過是20出頭的毛孩子。愛因斯坦個子比較矮小,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高大。他穿著很隨便,領結打得也不夠工整。”
在束星北的表述中,愛因斯坦熱情地幫他安排一個研究助手的職務。“就這樣,我開始了在愛因斯坦研究室的工作”。束星北說,在這期間他“主要是繼續研究我所感興趣的問題,向愛因斯坦請教”,“每一次,他都進行耐心而詳細的解釋”,“這些教誨對我以后的思想發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由于種族歧視,愛因斯坦處境日益困難,科研工作也受到影響,束星北無奈之下離開了柏林。愛因斯坦介紹他到英國投奔世界一流的學術大師惠特克和達爾文。隨后,又師從劍橋大學世界一流的天體物理學家愛丁頓,參與了著名的狄拉克方程全過程的推導,先后獲得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1930年8月,束星北轉入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數學系,當研究生兼研究助教,并于1931年8月再獲理學碩士學位。
束星北在海外游歷多年,一直懷念故土,深知災難深重的祖國急需科學技術。1931年9月,他毅然放棄國外的優厚待遇和先進的科研條件,回到日夜思念的祖國懷抱。
命運多舛
20世紀30年代,束星北不僅在自己的專業上造詣頗豐,而且對國際上剛剛出現的激光、無人駕駛飛機、雷達、袖珍發報機等等,都有著潛心的研究。
束星北有著鮮明的個性和獨特的性格,他把對科學的執著貫注于社會生活中。抗戰時期,他放下正在進行的理論研究,到國民政府軍令部技術室研制武器,中國最早的雷達就是他設計與制造出來的。抗戰勝利后,國民黨要求他填表加入其組織,否則就以停發獎金作為制裁。束星北不僅自己嚴辭拒絕,還要求他的學生行動一致,并且拆除了已安裝完成的雷達,以至遭到國民政府軍令部的囚禁。
據檔案記載,束星北由于1940年代為國民政府工作的這段經歷,1955年全國肅反運動中,被列為重點對象,受到嚴密監控,隨后在全校大會上遭到批斗,并遭抄家、逮捕,全家受到牽連。在反右派運動中,束星北又被劃為“極右分子”,再度定為“反革命分子”,遣送至青島水庫工地勞動改造,強制進行勞動教養;兩年后“安排”到青島醫學院的門衛室,專職打掃學校的公廁……
束星北的女兒回憶說,“文革”期間1971年1月的一天,前一晚上下了一場大雪,束星北的女兒回家探望父母。她遠遠地看見一個人正佝僂著身子掃雪,一身黑棉衣棉褲,在漫天皆白的世界里很是醒目。她馬上就意識到那人是父親,走過去發現果然是他。走近時她才發現,路兩旁的雪地上竟是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演算符號。父親常在他清掃過的學校操場或球場上“做作業”,常常把操場或籃球場寫滿,然后擦掉,擦子就是他的大掃帚。
1979年底,束星北頭上的“帽子”被徹底摘掉,可此時的他年逾古稀,人生和學術生涯的黃金時期已荒廢殆盡。平反之后,他被聘請到青島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任研究員,以古稀高齡實現了轉行,在海洋學界發表了多篇轟動一時的論文。1983年10月,束星北病逝。家人按照其遺囑,將遺體捐獻給青島醫學院,卻因為種種原因而被人淡忘……
師生情愫
束星北在回國后的漫長歲月里,把自己的畢生精力獻給了教育事業。在科學研究工作中,把培養人才放在首位,即使身處逆境,也是盡心盡力。束星北曾任浙江大學副教授、教授,兼任上海暨南大學、交通大學教授、系主任等職。
抗戰期間,束星北與王淦昌、蘇步青等科學界的愛國志士云集西南聯大,為祖國的抗戰和未來的建設培養了大批人才,諸如國際知名的物理學家李政道、吳健雄,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胡濟民、程開甲等人,都曾受教于他。
著名華裔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曾多次表示:“我一生最重要的機遇,是在很年輕時能極幸運地遇到三位重要的老師,得到他們的指導和幫助。束星北老師的啟蒙,吳大猷老師的教育栽培和費米老師的正規專業訓練,都直接地影響和造就我以后的工作和成果。我的一生和他們對我的影響是分不開的,而我最早接受的啟蒙光源,就是來自束星北老師。”
1972年10月14日,李政道第一次回國,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他,希望他能為解決中國教育人才“斷層”的問題,介紹一些海外有才學的人到中國來講學。李政道直言不諱地說:“中國不乏解決‘斷層問題的人才和教師,只是他們沒有得到使用。比如我的老師束星北。”李政道很想見老師一面,可是未能如愿。于是,他給當時在青島醫學院接受“勞動改造”的束星北寫信,信中提到:“先生當年在永興湄潭時的教導,歷歷在念。而我物理的基礎,都是在浙大一年所建。此后的成就,歸源都是受先生之益。”
束星北在當時遭到錯誤對待的境遇下,依然在給李政道的回信中這樣寫道:“你這次回國,當能看到祖國經歷的驚天動地的變化,28年前那種國內卑污、國際受辱的現象已一去不復還矣!”表達了他熱愛新中國的強烈心聲。
束星北之子束越新曾在文章中這樣寫道:“有人認為,我父親如不蒙冤或一直在國外,可能獲得諾貝爾獎。而在我們的心中,他既是繼承傳統中華文化的學者,又是現代西方文明的受益者。他深深地熱愛著生他養他的中華大地和人民,他一生俠肝義膽,嫉惡如仇,他是一位永遠受到尊重和懷念的愛國的、正直的科學家!”
2017年,“中國雷達之父”束星北誕辰110周年。為紀念這位對祖國科學事業做出貢獻的杰出人物,揚州市廣陵區頭橋鎮政府啟動束星北舊居修繕工程。
束星北舊居位于揚州市廣陵區頭橋安帖村,始建于1906年,為束星北母親陪嫁房產,是束星北出生地老宅。束星北在此度過童年時光,至1926年出國前一直生活于此。如今這座舊居已成為“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不可移動文物”。
目前,舊居已修繕完畢,整體采用青磚灰瓦,門檐、磚雕、門當等全部沿襲古典建筑樣式,外觀古樸端莊,內庭敞亮雅致。當地政府擬在此設立“束星北紀念館”,陳設相關史料,以展示束星北獻身偉業、科學報國的閃光足跡,并將其全力打造成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供后人參觀、學習和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