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嵌入性振興是利用城市相對健全的經濟社會結構,通過將農村的生產生活要素嵌入城市的產業體系、消費市場和基礎服務體系的方式,同時利用農村在人地結構、土地制度、熟人社會文化等方面的比較優勢,實現城市和農村產業、市場融合發展,從而以經濟振興為先導促進農村經濟、社會、環境的全面發展,以“搭便車”的方式低成本快速實現鄉村全面振興。
關鍵詞:嵌入性;鄉村振興;社會結構;社會制度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8)03-0135-08
Abstract:Embedded revitalization is a way to realize rapid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all respects with low cost. By utilizing relatively sound social and economic structure of city, rural production factors are embedded into industrial system, consuming market, and basic service system of city; meanwhile, with the advantages of rural areas in respects like man-land structure, land system, culture of acquaintance society, the integrated development of city, and rural industry and market can be achieved, thus to promote the all-round rural development in economy, society and environment, with economic revitalization as priority and guidance.
Key words:embeddedness; rural revitalization; social structure; social system
一、問題提出
作為一個傳統農業國家,“三農”問題一直是我國黨和國家關注的重中之重,從2004年開始,中央每年都以一號文件的形式對“三農”工作展開部署,凸顯了“三農”工作的重要地位。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再次確定了“三農”的重要地位,指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必須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并首次明確提出了“實施鄉村振興戰略”。[1]從而在戰略上為農村的未來發展提供了出路。
而現實中,長期以來,由于農業自身效率低下[2],農村經濟社會結構單一[3],農民人力資本整體不佳[4]等原因,除少量東部農村外,我國絕大部分中西部農村發展長期嚴重滯后[5],甚至曾出現了“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真危險”[6]的狀態。近年來,隨著農民大量進城打工和國家全面取消農業稅等惠農政策的實施,農村雖有了較快發展,但相對城市而言,農村發展仍整體落后,[7]農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相對更加嚴重。
但同時,全國也有少量農村能夠逆勢發展,在全國農村整體衰落的情況下取得較好的發展。貴州遵義的米村即屬于發展較快較好的地區,從自然資源而言,米村人地關系非常緊張,在1980年分田到戶時人均占有土地只有1畝左右,30多年來,隨著人口增長,人均土地數量早已不足一畝,但米村發展較好:村級集體經濟穩定,每年都有60多萬元的村集體公共收入;村民收入水平整體較高,2017年村人均收入超過1萬元,全村貧困人口只有100多人;在村人口較多,米村有戶籍人口5 600人
按照學術規范,本文人名,地名均已采用匿名化處理的方式。米村的很多女孩外嫁之后和他們孩子的戶口仍然留在本村,成為空掛戶。,其中常年在村人口4 600多人,真正常年在外打工的只有500人左右,村中沒有出現大規模的“三留守”情況;現代農業和規模農業發展良好,全村3 000多畝土地已經有1 000多畝實現了土地流轉和機械化種植,以高附加值水果蔬菜為主;村莊治理結構完整,擁有完整的“村兩委——村小組——村民”的村莊組織管理結構,有9名村兩委工作人員全天候為村民提供服務,26個村民小組都有村民小組長和村民代表,管理結構相對完整和順暢;在村容環境中,有完善的水、電、路等基礎服務設施,村莊中設置有垃圾箱等衛生收納體系,保證了村莊的公共環境衛生,而村民近年來也紛紛建起了三四層樓高的別墅型房屋,用于自住和經營等活動。2017年11月,筆者及所在團隊在米村進行了為期20天的駐村調研,對于這樣一個位于我國西部欠發達地區自然條件并不占優勢的農村,米村如何在近年來保持快速發展,人民生活整體滿意,農業現代化不斷提高,農村發展繁榮穩定的振興狀態,成為筆者思考的主要問題。
二、嵌入城市結構中的米村
盡管來自遵義市區的眾多人流、車流等給米村帶來了交通堵塞、環境污染、物價上漲等負面影響,并且因為米村地處遵義市的水源保護區,限制米村發展工商業的規定等因素都影響到了村民的生產生活和經濟發展,讓村民有些抱怨,但整體而言,毗鄰遵義城區的地利給米村帶來更多是發展的有利因素。
(一)經濟發展
1.個體經濟快速發展
第一,農業經濟的興起。
在農業經濟的發展中,既包括了農業產品本身的發展,也包括了農業土地經濟的發展。
一方面,高附加值農產品得到發展。從2005年開始,米村就開始大規模種植高附加值的大蔥,然后通過將大蔥直接賣到遵義市區的方式獲得高收入,之后各種高附加值農產品在米村得到快速發展。
當前,米村的3 000多畝土地發展了包括草莓、桃子、西瓜、生姜、折耳根等經濟作物。其中,在2017年,米村種植高附加值的貢米達到500多畝,貢米的售價可以達至少5元/斤,價格遠高于市場普通大米;西瓜種植達到200多畝,其臨近市場從而保持西瓜的新鮮也讓其得到了高于市場平均售價的高利潤;同樣,桃子面積達到200多畝,草莓種植也達到100多畝。這些高附加值經濟作物帶來了高收入,如每畝西瓜的經濟純收入通常可以達到5 000元以上。而通過種植這些高附加值農產品,米村實現了農業就業和收入較快增長(案例1)。
案例1:米村現任村副主任老楊從1998年就開始在村里種植蘑菇,開始是每天將自己種植的蘑菇送到遵義市區售賣,后來隨著規模擴大,遵義市區的蘑菇商販開始到自己家來收,通過種植蘑菇,老楊在90年代即達到每月收入上百元。之后,鎮里選聘老楊為米村的科技副村長,帶動米村發展種養業,而老楊也順利帶動了米村的20多戶共同種植蘑菇,實現了這些家庭收入的增長。
對米村人而言,他們不僅通過直接種植高附加值農產品的方式獲得高經濟收入,還利用毗鄰遵義市區的優勢,充分利用遵義市的消費市場,不僅賺取農產品種植環節的利潤,同時賺取農產品銷售環節的利潤,從而實現利潤的最大化。如在米村的板磚、楊田等幾個小組既毗鄰遵義城區,同時又位于省道旁邊,所以這幾個小組的村民因地制宜,種植草莓,草莓成熟之后,村民都將草莓直接帶到公路邊零售,村民既省去了進入菜市場的時間和經濟成本,又獲得了草莓的零售利潤。通常草莓零售的價格比批發價格要高一倍以上,從而成為村莊中收入較高的村民組,而部分村民充分利用靠近公路邊的優勢,發展草莓采摘經濟,更是實現了收入的高增長。因為毗鄰市區,米村成了城市居民周末休閑旅游的后花園,到了周末和節假日,很多遵義市民會結伴到米村開展釣魚、打麻將、燒烤等休閑娛樂活動,并且通過在米村購買土雞、稻米、年豬等不同方式提高了經濟收入。
另一方面,地租經濟快速增長。因米村地處市郊,交通便利,來往人流車流較多,市場潛力大,米村的土地租賃市場得到快速發展。從2005年左右開始,就有來自重慶的老板以每畝土地500元的租金到米村承包500多畝土地種植大蔥;之后來自全國各地的資金紛紛到米村投資土地從事種養殖業,隨著承包土地人員的增多,米村有限的土地數量也逐漸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于是,米村地租不斷提高,到了2017年,在米村種植草莓的老板已經將地租提高到了1 500元/畝的價格(案例2),即便如此,很多來米村承包土地的老板仍然感嘆“包不到地”。
案例2:浙江的賴老板和他的浙江朋友在2017年從武漢轉到米村,賴老板在米村承包6畝土地種植草莓,地租是1 500元/畝,賴老板本打算多租一些土地,但因為在米村已經找不到更多土地,所以只有先租這6畝。而賴老板之所以同意出這么高的地租,一方面是因為米村土地相對平整集中;更主要的則是因為米村地處交通沿線,毗鄰市區,賴老板打算發展草莓采摘經濟,便利的交通和優越的區位有利于采摘經濟的發展。
由于米村農業產值和土地租金較高,無論是當地人還是外來包地老板都對土地利用效率相對重視,因此,米村土地拋荒較少得到較為充分的利用。
第二,打工經濟快速發展。
在米村的打工經濟中,包括米村自身的農業打工經濟和到遵義城區從事的工商業打工經濟兩類。
一方面,農業打工經濟發展較快,從2005年開始,來自全國各地的各種外來資本不斷到米村投資土地,從事西瓜、桃子、蔬菜等種植業,而這些種植行業大多都是勞動密集型行業,而外來包地的外來資本因承包土地面積較大,自身勞動力數量無法滿足土地的勞動力需要,就必須常年從米村雇工,因此促進了米村農業雇工的發展(案例3)。
案例3:米村老周,48歲,從2007年開始規模化種植西瓜60畝,加上兒子兒媳,老周家中共有4名勞動力,因為種植西瓜的需要,老周又在米村雇傭了2名長工,每月工資3 500元,并且在種植、打藥、收獲等時段都需要雇傭十多人不等的勞動力,以滿足西瓜生產的需要。
另一方面,工商業打工經濟快速發展。通過利用毗鄰市區的區位優勢,米村的勞動力成功嵌入到遵義市區的工商業打工市場中,實現了村民的非農化。遵義市區提供了較多的就業機會,所以改革開放之前就有一些村民到遵義打工,90年代后到遵義打工的村民逐漸增多,當時主要從事一些臨時性工作,以獲得一些經濟收入,而借助地產經濟的興起,米村人在2000年之后大量到遵義市區從事建筑行業。目前,在遵義從事建筑行業每天收入至少可以達到120元,技術工則可以達到至少200元一天。到了2010年之后,村莊中幾乎全部年輕人都在遵義或者更遠的東部地區打工,一些頭腦比較靈活的村民在遵義城中經營生意,有體力的村民則到建筑工地打工,沒有體力優勢年紀相對較大的村民則可以從事保潔、保安等對體力要求相對較低的工作,在米村村干部看來“現在就是最老實的村民也知道到遵義當保安了!”。相對而言,通過在城市中打工,村民實現了收入的增長。同時,因為毗鄰市區,村民可以生活在農村,保證他們“離土不離家”,維持家庭生活的完整。目前,米村村民除了少部分從事農業生產外,大部分都到遵義市區打工,在城市從事工商業經濟已經是米村的主要經濟模式和收入來源。
總之,米村借助毗鄰遵義市區的優勢,通過融入市區的經濟產業結構,實現了土地、勞動力、資本的充分發展,目前,借助市區提供的較多就業機會,米村實現了充分就業,人均年收入已達到10 000元左右,生活相對較富裕。
2.集體經濟不斷壯大
近年來,借助區位優勢,米村集體收入增長迅速。2017年米村集體收入達60多萬元,實現了穩定增長。
具體而言,除了來自上級的財政轉移支付外,米村集體收入主要來自三個部分:第一是村中兩個公墓山的分紅收入,通過將公墓山售賣給遵義城區的居民,每年可以帶來32萬元的集體經濟收入;第二是村莊投資分紅收入,2015年米村將上級給予的100萬元補助款入股到本村的一個米業加工公司,該公司每年給米村15萬元分紅;第三是土地和廠房的租賃收入,米村將老辦公室出租給幼兒園,每年帶來3萬元的租金收入,將部分土地租給一個桶裝水廠每年帶來2 000元的集體收入。加上其他一些非常規性收入,目前米村每年的集體收入可以達到60萬元左右。
仔細分析可以發現,米村集體收入來源實際還是依托遵義市區,米村的兩座公墓山建立于1993年,開始只是服務本村村民,經濟收入較少。到了2003年之后,因為毗鄰城區,環境較好,交通便利,方便市民祭拜,所以部分富起來的遵義市市民就想要購買公墓山,從此米村的公墓山逐步對外開放,價格也水漲船高,從最初的一個公墓300多元漲到了現在的10萬元,平均每個公墓都有2~3萬元的價格,從而給米村帶來了豐厚的經濟收入。到了2014年,米村將兩座公墓山分別承包給兩個公司進行管理,分別上繳20萬元和10萬元的分紅,并且逐年增加,從而成為米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而米村投資給米業加工公司的100萬元之所以能夠得到穩定的高回報,也是因為米業加工公司利用毗鄰市區的優勢開拓市場,保證了自身的穩定收入。
(二)生活便利
盡管近年來米村村民的經濟收入和生活水平都有了較大提高,但真正在遵義城區中購買房產的人并不太多。因為在米村村民看來,在城區中購買房子主要是為了孩子的教育和老人的就醫方便。但因為米村本身毗鄰城區,所以稍大一些的孩子都可以在家中居住,然后到城中上學,既可以享受到城市中較好的教學質量,又可以繼續在家中居住;而老人則可以在需要的時候直接到城市中就醫,方便快捷(案例4)。
案例4:李全友,75歲,米村的精準扶貧戶,在2017年身體得病,當時他給自己的幫扶責任人打了電話,說自己生病了,于是政府指定的幫扶責任人當即從遵義開車趕到他家里,在發現老人情況比較嚴重后,于是直接開車將其送到遵義市醫院接受治療,住了一周醫院后就回到家休養。
同時,對農村而言,婚姻是大部分農民考慮的重要因素,在全國絕大部分農村地區,因為城鄉經濟差異,農民找媳婦往往相對困難。而在米村,借助良好的區位,米村將自身婚姻市場嵌入城市婚姻市場,借助米村毗鄰市區,村民打工機會較多,經濟收入較好的優勢,大量遠郊村的女孩都愿意嫁到米村,從而保證了婚姻市場的健全。在米村5 600多人中,目前僅有2例光棍現象,而且這2例光棍都是因為自身身體帶有嚴重問題才出現的情況。
可見,因為距離市區較近,所以在婚姻中,米村的年輕人很多不需要到城市中買房也可以找到媳婦,也不需要天天住在城市中租房陪讀和陪護醫療,從而極大的降低生活開支。通過米村毗鄰市區的特點,米村村民即便日常居住在農村的家中,也可以充分利用城市中的醫療、教育、消費等基礎設施和服務,從而低成本的完成鄉村發展和繁榮。
(三)治理有效
一方面,米村因為地處市郊,通過公墓山、米業加工公司、老村支部房屋出租等各種投資和租賃收入,每年可以得到60萬元左右的集體經濟收入,為米村的自我管理提供了相對充足的經濟基礎;另一方面,米村交通便利,區位優越,讓大量米村村民都愿意留在村莊中,從而為米村治理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資源。
具體而言,村莊治理可以包括軟件硬件兩部分:
其一,米村的軟件治理能力較高。目前,米村村委會共有9名專職工作人員,其中包括4名大學生。米村有26個村民小組,5 600多人,日常要包括給村民辦理醫保、社保、矛盾調解等工作,因為人多事多,所有從2004年合村并組之后,米村的干部就被迫開始實行坐班制,以保證為村民更好的提供服務。但因為鄉鎮給村干部的補助每月只有1 200元,實際上很難調動村干部的工作積極性。為此,村委不得不利用集體收入對村干部的收入進行了一些補貼,通過村集體經濟對每個村干部每月補貼1 500元,且在年底還會給予每個村干部一萬元左右的績效獎金,加上來自上級各部門的一些臨時性的工作補貼,從而可以讓村干部的年收入達到40 000元左右,讓村干部得到一個不低于在外打工的收入,保證了村干部隊伍的穩定和工作積極性。同時,米村還利用村級集體財政收入增加26個村小組長的補貼,提高村民代表、村小組長等人開會的誤工補貼等,從而維持了村莊公共服務團隊的穩定。
其二,米村的硬件治理能力提升。村莊硬件主要包括村莊中的水、電、路等公共基礎服務設施,這些基礎服務設施的完整直接關系到村莊的治理能力。雖然這些重大基礎設施的修建主要依靠國家財政轉移支付完成,但在當前項目制的財政制度下,大量國家項目的建設需要村級集體資金的配套投入,這就需要村級集體收入的支持。如米村在2015年修建萬畝大壩整治工程中,國家資金投入了1 000多元的道路建設資金,但要求米村配套道路所需的占地賠償資金,米村因為有相對較高和穩定的集體資金,在投入了100多萬元的集體征地資金后,保證了米村道路基礎設施的建設。且通過村級集體資金的配合,從2014年開始,米村基本實現了村內公路的“戶戶通”,并且修建了路燈,水溝等公共設施,為村莊治理提供了基礎。
(四)思想開放
1.創業思想
因為毗鄰城市,打工就業機會多,米村村民打工經濟開展較早,所以村民很早就開始想辦法致富,在90年代就有村民為了獲得高收入而到城市中開糕點店等創業嘗試。
同時,因為靠近城市,外來資金在米村包地開展種植過程中也給米村帶來了先進技術,為村民創業提供了基礎。在2003年,來自浙江的西瓜種植戶到遵義地區尋找土地種植西瓜,因米村距市區較近,所以浙江老板首先將西瓜種植地選擇在了米村,而在這個過程中,米村村民也被雇傭幫助浙江老板種植西瓜,在幫忙播種、采摘、運輸等過程中學會了種植西瓜的整套技術,從而在2009年浙江老板離開米村之后,盡管從西瓜種子、大棚、農藥等都需要從浙江引進所有生產材料,但米村能夠繼續種植西瓜,并且讓西瓜種植面積達到200多畝,取得了較好的經濟效益。除了西瓜,依靠這種招商引資的方式,很多村民通過“偷師學藝”的方式學會了奶牛養殖、生姜種植、草莓種植等技術,提高了米村的經濟效益。除此之外,借助毗鄰遵義市所帶來的就業和消費市場,米村村民有了較高的創業熱情,米村的農家樂、米業加工、飲用水廠等產業也在村民參與下都得到了發展。
2.平和心態
隨著經濟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米村村民的整體素質也在提高。在90年代,村民因為經濟水平有限,常常因為養老分配不均,土地邊界占用等細小瑣碎的問題而產生激烈沖突,甚至引發很多打架斗毆情況;近些年來,隨著村民整體經濟水平的提高,村民的精力主要轉移到經濟發展和改善自身生活中,2000年之后,村莊內部偷雞摸狗和由此引發的各種村民打架斗毆等情況基本消失,村莊違法犯罪活動大大減少。
總之,借助區位優勢所帶來的各種機會,米村基本實現了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鄉村振興狀態。
三、米村發展的內在優勢
(一)結構優勢
1.區位結構優勢
區位主要指某事物占有的場所,包含有位置、布局、分布、位置關系等方面。米村位于遵義市西北,接壤主城區,距離城區汽車站僅6公里左右,開車15分鐘即可直達。同時,有高級遵義繞城高速公路從村莊旁邊經過,同時還有多條瀝青道路經過,交通便利,且每天都有多趟公交車從遵義城區來回米村,因此米村占有優越的區位。
2.人地結構優勢
盡管米村4 600多常住人口只占有3 000多畝土地,米村在1980年分田到戶之后就再也沒有進行過土地調整,按照當時的土地分配情況,當時米村每人可以分到1畝左右土地。到現在,經過30多年的發展,盡管不同家庭中的人口發生了變化,但每個家庭仍然占有數量不等的土地,加上每個家庭自己開發的少量自留地和分到的部分山林,米村平均每戶家庭占有5~6畝左右的田地、坡地和林地等,相對于城市生活,這就給了村民相對充足的生活生產空間,而這些土地不但為村民從事農業生產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收入,也通過為米村村民提供糧食蔬菜等農產品的方式極大減少了生活開支。
3.經濟結構優勢
米村的經濟結構優勢指的是村民可以利用自己的土地實現農業和工業的兼業。兼業指的是一人從事兩種以上的工作。農民作為理性人,其可以通過合理利用自身掌握的各種生產要素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相對于工商業而言,農業生產沒有嚴格的外在時間要求,農業生產具有時間上的靈活性。對米村村民而言,他們就可以利用下班時間和周末休息時間從事農業生產;同時,農民因擁有土地使用權,土地作為一個生產平臺,可以生產多種農產品,這就給了農民生產上的靈活性,如當大蔥價格高時,村民就可以生產大蔥,當西瓜價格高時,村民又可以及時調整生產西瓜。這種勞動力、農業生產和土地使用上的靈活性促進了米村兼業經濟的興起。這樣,對村民而言,他們可以白天到城市中打工,晚上或者周末就在家中務農,從而獲得務工和務農的兩份收入,從而最大程度提高自身收入。
(二)制度優勢
米村作為農村,在我國長期形成的二元體制結構下,盡管過去在社會保障等方面存在一些弱勢,但在土地制度等方面同樣存在很多制度優勢。
1.宅基地制度
目前,我國農村宅基地制度是一項頗具特色的社會福利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為了保障居者有其屋,我國現行宅基地的規定是,農村宅基地歸村集體所有,擁有本村戶籍的村民根據需要向村集體提出申請,由村集體無償劃撥給村集體使用。[8]因為宅基地的這項福利屬性,所以每個村集體成員都有獲得宅基地的權力,不受任何組織和個人的剝奪。[9]對米村村民而言,因為他們具有這樣一種農村集體成員權資格,所以可以在村莊中申請宅基地建房。當前,米村1 200多戶村民早已在村中建立了自己的房屋,米村平均宅基地面積達到100多平方米,而在住房建設上,因為經濟條件相對較好,所以米村目前的房屋基本都是兩層,甚至有很多達到四層的房屋,并且很多新修建的房子中都自帶車庫,居住環境非常優越。
這樣,對米村村民而言,在城市中購買房子并不是剛需。而目前遵義市的平均房價在5 000元/平米左右,這樣,即便是僅僅購買一個100平米的房子,也至少需要50萬元,而在米村,因為宅基地免費,加上自己家中可以投入部分勞動力,所以修建一個100平米左右的房子的成本僅在10萬元左右,這就可以為村民節省接近40萬元的開支。而實際上,因為是在村里,修建成本相對較低,所以加上庭院,很多村民往往都是修建達到200~300平米的房子,從而在住宅上實現了現代化。
2.農業用地制度
在我國,農村土地歸村集體共同所有,而村集體成員擁有土地使用權。在2006年之前,農民使用農村土地需要繳納一定的農業稅作為使用費,但在2006年,全國統一免除了農業稅,且開始實施種糧補貼政策,這樣,在農村種地不但不花錢,國家還進行補貼。
在米村,在1980年就根據當時的村莊實有人口進行了分田,之后就再也沒有發生改變。因為人多地少,所以當時村民人均分到田地二畝左右,以及少量山林土地。近30年來,盡管米村人口不斷增長,人地矛盾也不斷增加,但每家每戶基本也都有數量不等的土地。而利用這部分土地,第一,米村村民實現了增收。因為靠近遵義城區,村民從90年代就開始在土地上種蘑菇、折耳根、香菜等各種蔬菜,這些蔬菜經過簡單加工后直接送到遵義城區的菜市場中進行銷售,提高了村民的收入(案例5)。
案例5:米村的張德全,男,43歲,平時在遵義城區開出租車,其妻子在遵義城區從事家政工作,他們在米村有兩畝土地,他利用這兩畝土地來種植小蔥,香菜,菠菜等不同的時令蔬菜。因為出租車工作是工作四天休息兩天,他就利用這兩天時間回村打理蔬菜,進行施肥、打藥、收割等工作,并且每次將收獲的蔬菜進行簡單整理和清洗后送到遵義城區的菜市場銷售,通過這2畝地,每年可以獲得5萬元左右的收入。
第二,米村村民還可以利用土地極大降低生活開支。米村大部分村民都有一畝左右的田地和一畝左右的土地,他們一般利用田地種植水稻,年產水稻在1 000斤左右,最后產稻米700斤左右;而利用一畝左右的土地種植各種蔬菜,這樣,一年中就可以通過自己的土地保證一家人的基本生活,每年主要買點油鹽醬醋就可以生活,從而節省下來數千元的生活開支。
(三)文化優勢
相對于城市的“陌生人社會”,米村構成一個“熟人社會”[10]。在“熟人社會”中,人們的信任成本很低,保證了村民可以低成本的生活和相處。既保證了人們生活的和諧,又可以在經濟活動中互相幫助,如通過傳幫帶的方式帶著親戚朋友打工創業,或者通過利用所掌握的資源介紹生意等方式來共同提高收入,或者是利用親戚朋友關系實現資金無息借貸,互相支持發展(案例6)。
案例6:米村王家樂,在2015年借助村里有3 500元的住房補貼資金,打算將自家房屋加蓋一層,但因為當時家庭情況不好,于是,他找自己的哥哥借了5萬元,然后找自己姐夫借了3萬元,加上自己的一部分積蓄,完成了房屋加蓋二層的建設。鑒于其家庭條件有限,其姐夫在2016年又無償給了他家6只羊用于發展養殖,促進了其家庭的經濟發展。
總之,借助米村的結構優勢,制度優勢和文化優勢,村民實現了在城市中賺錢,農村中消費的優勢局面,從而保證了“高收入,低消費”的生活模式。
四、“嵌入性振興”的內涵與機制
波蘭尼在《大轉型》一書中首次提出“嵌入性”概念[11],并將此概念用于經濟理論分析。之后,“嵌入性”(embeddedness)理論得到廣泛應用,成為新經濟社會學研究中的一個核心理論。而本文中的“嵌入性”并不完全等同于波蘭尼提出的經濟嵌入社會的概念,本文中的“嵌入性”指的是部分嵌入整體的結構性嵌入。因此,“嵌入性振興”指的是村莊的經濟社會等體系作為一個部分嵌入到城市的結構中,從而與城市構成一個整體結構,利用城市在經濟社會結構方面的發展優勢,同時利用農村在土地、勞動力資源等方面的比較優勢,通過促進農村經濟發展,進而帶動政治、社會、文化等整體發展,從而既能夠發揮鄉村自身比較優勢,同時最大程度上利用城市結構的優勢實現自身的發展,通過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實現村莊振興。
具體而言,在社會學結構功能主義理論的視角下,社會是具有一定結構或組織化手段的整體系統,社會中的各組成部分以有序的方式相互關聯,并對社會整體發揮著必要的功能。社會首先是一個龐大的社會結構,在這個社會結構中,不同結構都只是其上面的一個組成部分。例如,傳統的中西部農村,相對城市而言,農村地區人口較少,農業經濟結構形式單一,農民在農村中只能依靠農業收入生活,而農業的生產剩余又比較低,使得農村長期發展比較單一,只能發展農業種植,而農業種植本身農業產出和價格都較低,導致農業水平較低,農村發展落后,農民經濟收入較低。同樣,在市場經濟體系下的資源配置過程中,因農村本身經濟落后,農村的教育、醫療、娛樂等發展都相對落后,實際上,對大部分村民而言,他們并不太愿意到城市中居住,因為他們收入相對較低,在城市中生活“一出門都要錢”,即便是在城市中買了房子,也要承擔各種水、電、物業等費用,相對而言,因為農村多少有點土地可以種植蔬菜水稻,可以解決水、物業、買菜等支出,這樣在農村生活的成本要小很多。所以,在可能的情況下,絕大部分村民都希望在農村中生活,但由于農村基礎設施和基礎服務發展不充分,包括醫療、教育、娛樂等設施不充分,導致大量農村人無法留在家里,必須前往城市居住。而如果農民進城打工,將自身勞動力作為生產要素投入全國勞動力市場中獲取經濟收入,通過從事工商業的方式來獲得經濟收益,盡管在經濟上通常能夠得到高于農業收入的經濟收入,但也帶來了農村的空心化[12]農村“三留守”[13]等問題。
第一,鄉村振興的核心應該是人,也就是農民。圍繞“人”,通過將各種因素有效整合,從而保證村莊的振興;第二,從發展系統而言,鄉村振興應該是個整體系統。不僅是鄉村經濟的振興,還應該包括鄉村政治振興、鄉村文化振興、鄉村教育振興、鄉村社會振興等整個鄉村系統的振興,其中任何一個因素發展的不足都可能導致“短板效應”
短板效應:一只水桶盛水的多少,并不取決于桶壁上最高的那塊木塊,而恰恰取決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塊。,致使整個振興系統難以實現;第三,從鄉村振興基礎而言,在市場社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背景下,鄉村振興中應該以鄉村經濟振興為基礎,否則振興將難以持久。
與城市相比,傳統農村在產業結構、消費結構和社會基礎服務結構中都存在很大不足。其一,產業結構方面,作為第一產業的農業生產剩余較少,相對而言,工商業則具有相對較高的生產剩余,但產出較高的工商業需要大機械生產和充足的勞動力市場,就需要通過集聚的“規模優勢”方式來降低生產成本,因此需要在城市完成。但在傳統而言,農民為了得到工商業的收入,就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到城市打工,成為“農民工”,但“農民工”盡管可以在城市中得到工商業的收入,但因為農民工本身必須生活在城市中,他們的租房、飲食等消費都必須在城市中解決,從而開支增加,降低了他們的經濟積累能力。這就構成了廣大中西部地區農村發展的基本矛盾,如果留在農村,則農民收入難以有效提高,農村也難以真正發展;如果長期去外地打工,不僅自己要長期背井離鄉,家庭難以團聚,農村也會空心化,難以得到有效發展。其二,從消費結構而言,農村中因為農業產出剩余較低,農民收入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農民的消費能力也有限,市場發展空間有限,而城市中產業多樣,人口集中,不同等級的收入水平構成了不同等級的消費水平,有利于多種產業的發展。其三,從社會基礎服務結構而言,農村的人口較少,經濟水平低,使得農村中需要的養老、教育、醫療、婚姻等市場難以得到有效發展,也讓農民需求難以得到有效滿足。
米村因毗鄰市區,城市中有相對完整的產業結構、完整的消費市場、完善的基礎服務等優勢。米村勞動力、土地等因素可以充分利用城市的相關結構,如年輕人可以低成本到城市打工,老人則可以留在農村種植一些蔬菜,從而實現完全就業和家庭收入的最大化。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市場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當米村利用地利優勢將自身嵌入到城市中,通過利用城市完整的產業結構發展自身產業,農業的表現能力提高,如對稻米進行農業深加工,同時,借助城市完整的工商業產業結構,為米村提供了形式多樣的就業機會;利用城市完整的消費市場,米村自身可以發展旅游經濟、采摘經濟、定制服務等不同形式的經濟;通過利用城市中完整的基礎服務資源,米村可以就近較低成本享受到較高水平的醫療、教育、娛樂等服務。從而以地利為渠道,將自身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嵌入了城市的整體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中,米村有了實現村民經濟收入增長和村莊發展的渠道,能夠達成兩者的平衡。
相對城市而言,農村在人地結構、土地制度、熟人社會等方面占有優勢,通過利用自身優勢,結合城市中完整的產業體系,農村可以將自身不完整的產業體系、消費體系、社會服務體系等嵌入到城市的體系中,實現農村與城市功能和發展的互補,彼此利用對方優勢。一方面,對城市而言,農村承接了城市部分發展需求。我國經過幾十年的高速發展,城市人民的生活水平都有了顯著提高,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已經包括了食品安全等高端需求,在這種情況下,農村的嵌入符合了城市功能的需求,從而保證了城市功能的完整。通過利用農村相對低廉的勞動力、土地,從而保證了自身廉價農產品和廉價服務的獲得,城市可以得到低成本的發展。另一方面,對農村而言,利用近郊優勢,農村的產業結構體系、消費結構體系、社會服務體系等融入城市的結構體系中,利用農村的制度優勢、結構優勢和文化優勢,實現了鄉村低成本的發展和繁榮。
總之,在當前情況下,廣大農村地區因為受到自身發展歷史,產業結構、人口結構、經濟條件等影響,絕大部分農村地區并不具備發展完整產業鏈、完事消費市場和構建完整服務體系的能力,而借助城市各種完善的結構體系,小農本身的靈活性被城市的經濟體制所激活,擁有了更大的生命力。小農靈活性有了更大的機會釋放自身的經濟能力,從“維持型小農經濟”變成了“發展型小農經濟”,讓自身生存能力更大。所以對近郊農村而言,最方便和最經濟的方式就是采用“搭便車”的方式,低成本的依附城市中已經完整的經濟社會結構發展自己。
五、結論
綜上,由于農村自身在生產結構、消費結構、社會服務能力等方面存在先天不足,在當前市場經濟背景下,農村的人、財、物等資源大量流向城市,導致農村發展動力不足,不斷衰落。而農村要實現快速發展,就需要借助城市中的產業結構、消費市場和社會服務能力,將農村中的勞動力、土地等相關生產生活要素有機嵌入到城市的整體結構中,利用城市在資源、市場、服務等方面的既有優勢,通過城中有鄉,鄉中有城的城鄉融合發展模式,改變資源從農村單向流向城市的局面,為農村發展提供基礎和條件,從而以農村經濟振興帶動農村的全面振興。
因此,結合十九大報告中指出的“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就目前部分地區而言,將農村農業農民作為要素嵌入到城市整體結構中,將成為實現城鄉融合和鄉村振興的一種有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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