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出馬

初曰春

趙小剛有個優點，凡事兒都不往心里擱，火氣來得快走得更快，跟坐高鐵似的。這不，昨天挨大老柳批評的事兒，他早扔到腦門子后邊了，天剛蒙蒙亮，他就跑完步回到租住的一居室里。一路上，他都哼著小曲兒，心情有些小愉悅。

金牛派出所用房緊張，沒給年輕民警安排宿舍，事實上即便是安排了，他也不會去住。住集體宿舍沒有家的感覺，而且好像也沒個隱私可言。

趙小剛跟別的民警不一樣，很在乎自己的那張臉，用流行的話講，他是那種顏值頗高的“小鮮肉”。林楠說，千萬別被假象迷惑了，一看小白臉一肚子壞心眼兒。他不屑于理論，什么話到了女人的嘴里，都會變味兒。

他抹完護膚霜，捯飭完頭發，沖著鏡子打了個敬禮。他是有夢想的，鏡子上用簽字筆寫著：25歲，探長；28歲，中隊長……36歲，刑警支隊支隊長。他是想當刑警的，抓捕追逃多過癮啊，現在窩在這個鬼地方當片兒警，大好的青春就這么糟蹋了。不過，他并不在意這個問題，是金子早晚會發光。他又沖鏡子里的自己做了個鬼臉說，帥哥，看好你喲。

好心情很快就被敗壞了。趙小剛還沒到單位就被石頭蛋子攔住了，好家伙，前一天的丟雞事件所長大老柳沒整利索，人家酒醒以后腦子也清醒啦。

石頭蛋子說，昨天你出的警，怎么糊弄我掏了錢，你得給我說道說道。

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事兒找所長去。趙小剛知道大老柳去街道辦開會去了，就想把事兒推個一干二凈。

瞅見沒有，你也承認我這有冤情啊，你今兒個不還我公道，我就吃住在你派出所。說完，石頭蛋子抬腳就進了派出所。

別擾亂辦公秩序，瞎鬧得負法律責任。趙小剛板起臉。

甭把我當三歲娃娃，我吐口唾沫在地上釘釘子，你得把錢給我討回來。

真是來者不善。三言兩語，趙小剛就聽了個大概，石頭蛋子翻臉不認賬，反咬一口說張大嬸家的雞吃了他家的麥苗。

趙小剛一樂，說行啊，你讓你家的麥苗開口言語一聲，是不是張大嬸吃了你的麥苗。為了抵賴偷雞的事兒，石頭蛋子昨天吵吵著讓雞骨頭開口說話，他想用這一招堵住對方的嘴。

你這個小同志還有臉笑，麥苗會說話，除非太陽打北邊出來。看來，他早就忘了昨天那一茬兒。還有，我說的是張大嬸家的雞，沒說她吃了我的麥苗，你這小嘴叭叭的，眨眨眼就制造冤假錯案，我這比白毛女還冤。

這又扯上了白毛女，趙小剛尋思著壞事兒嘍，這石頭蛋子挑個字眼就得理不饒人。

無巧不成書，老馬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啦。他端著個大瓷缸子，鼓起腮幫子把水面上的茶葉吹到一邊，“哧溜”喝了一口，伸手抹了一把嘴。石頭蛋子一看，聲調自然降了八分，但嘴里還是嘀咕個不停。

老馬就站在一邊嘿嘿直笑，把對方笑得成了啞巴才開口：怎么著，小兔崽子，咱去現場瞅瞅？

石頭蛋子頓時蔫了，說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說完就想腳底抹油。

別走，咱得算算賬，你吃了張大嬸的雞，那雞生多少蛋，蛋又能孵多少小雞崽，雞生蛋，蛋生雞，哎，我問你，到底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老馬又灌進一大口茶。

馬老，不，馬爺，您都退休了還來操這份閑心。石頭蛋子吞吞吐吐。

說對嘍，打今兒起，我回派出所上班，義務勞動。

嚯，這天中午跟過節似的，派出所加了兩個菜，大老柳以茶代酒，連敬老馬好幾杯。他說，老馬回來了，中！老馬一出馬，一馬頂倆馬，中！老馬千萬別反悔，都三匹馬了，駟馬難追。趙小剛聞聲當場蒙了，這都說的什么話算的什么賬呢，想不暈乎都不行，關鍵是大家伙兒壓根沒沾酒啊。

老馬從盤子里捏了個花生米，扔進嘴里，吩咐趙小剛：屁孩子，咋就沒個眼力見兒呢，再續點水，給我倒滿嘍。

趙小剛連忙起身倒水。老馬還是用的那個大瓷缸子，照舊是拿嘴把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吹到一邊，然后“哧溜”一口，又用手抹了把嘴。只不過，他發現老馬的瓷缸子很多地方都碰掉了瓷，坑坑洼洼的，挺不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