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離的詩

致里爾克

是的，每個人都要

“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

但每個居于幽暗之中的人

都渴望一束來自遠方的光

當我們自己也成為一束光的時候

如果我們全然忘記了

我們也曾居于幽暗之中

那么極有可能

那一束無比珍貴的光

也會變成一種無名的幽暗

而仍有許多居于幽暗中的人

在遠方渴望著

他們會在幽暗中開花

而且必然會因為一束光而成熟

安慰

你指著一堆巨大的石頭說：

這就是一切……

但是你真的能肯定

在那些巨大的石頭的縫隙里

就一定沒有一朵小花在開放嗎？

我以為只要有一朵小小的花在開放

所有那些巨大的石頭

就都被我們打敗了——

我知道這樣說實在是過于直白

也實在是過于自欺欺人了——

但是我除了這樣說，又能怎樣說呢

如果這樣仍然不能給你

帶來一點，哪怕是小小的安慰

我真的就無能為力了

但是在那些巨大的石頭的縫隙里

確實有一朵小小的白色花

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

寂靜地獨自開放

世間最悲傷的事

世間最悲傷的事

是一個孩子

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

仍然感到恐懼

甚至比母親不在時

更加感到恐懼

世間沒有一個人知道

這是為什么

——而哪怕有人愿意傾聽

那個孩子

也無法解釋清楚

其中的原因

誤解

確實有人一直在誤解你

確實有人說你一直被誤解

而你一直緘口不語

——如果你打破沉默

你不知道

是讓心里的佛開口

還是讓心里的魔開口

那個舍身飼虎的人

到現在還未化身為佛

——而且你要不斷地面對

一只只嶄新的老虎

反駁

你說我的詩

似乎總是在

反駁著什么

我并不認為這是一種批評

而認為這是一種

崇高的肯定

不，我并非那樣缺乏自知之明

我知道我的詩離崇高

有著多么遙遠的距離

我知道我可以反駁

生活的荒唐

但是我無法反駁

生命的荒誕

陳離 本名陳懷琦，男，1965年生，祖籍安徽桐城，出生于江西彭澤，先后畢業于北京大學哲學系及復旦大學中文系，現任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為江西省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南昌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江西省現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江西省高校中青年學科帶頭人。出版有《在“我”與“世界”之間》《沒有花園的房子》《惘然記》《圖像與花朵》等著作多部，發表小說、散文及文學評論等各類文學作品近百篇。曾獲江西省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