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音(河南師范大學,河南 新鄉 453007)
“全景”原是山水畫構圖的樣式,就“馬一角,夏半邊”這種山水邊角式構圖而言,借用在花鳥畫中對應的是折枝花鳥。相比折枝花鳥,全景花鳥有著宏闊的畫面空間表現,充實豐富題材內容,以及具有戲劇般的畫面情節表現等特點,并且意境開闊深遠,給人以山水般的林泉之享受。
無論是封建王朝為粉飾太平的需要,還是受到了山水畫的影響,花鳥畫崛起之初,全景式構圖也就應運而生,慢慢發展起來。例如五代徐熙的《雪竹圖》縱151.1厘米,橫99.2厘米;黃居寀的《山鷓棘雀圖》縱97厘米,橫53.6厘米,都屬于尺寸較大的全景花鳥畫。即便是折枝小品花鳥盛行的宋代,仍就有不少的大尺幅全景式花鳥出現,例如崔白的《雙喜圖》,北宋佚名畫家的《翠竹翎毛圖》等。明代更有邊景昭《三友百禽圖》、呂紀《桂菊山禽圖》、林良《寒雪山雞圖》等數量較多的全景花鳥畫,這些花鳥畫尺寸大都在4尺整紙以上。因此,畫幅尺寸大是全景花鳥畫一個顯著特點。
由于全景花鳥的畫幅尺寸都比較大,這就給畫面內容的表現留有很大的空間,水地、坡石、整棵的竹木都參與到畫面中來;禽鳥也成雙成對,三五成群的被安置在畫面中。邊景昭的《三友百禽圖》可以說是全景花鳥畫內容宏富的有力體現,畫中描繪了歲寒三友松、梅、竹,其中穿插刻畫了近百只鳥,有靜立的、啄羽的、俯身的、倒掛的......各種禽鳥安排有條不紊、熙攘熱鬧?;顫娚鷦拥镍B兒們和樹石的有機結合,不僅是畫面外在表現形式的展現,同時也是人對完滿境界追求的體現。
宋畫花鳥小品的特點是聚焦在一花一葉的精描細染上,體現的是盡精微式的物理性的刻畫,傳達的是物的情態,耐人尋味;而全景式花鳥畫是就畫面中動植物的呼應關系,表現一種情節性的意趣,李迪的《楓鷹雉雞圖》無疑是這種畫面情節性表現的典型。畫中描繪了一只站在楓樹上眼神犀利的鷹,這只鷹正盯著一只落荒而逃的雉雞,好像隨時準備撲向雉雞,畫面充滿著戲劇性的緊張氣氛。
元代花鳥畫以王淵、邊魯、張中的全景花鳥為代表,改變了工整富麗的審美取向,以水墨暈染取代了宋人的精瑾艷麗的工細設色;繪畫面貌的改變,使墨花墨禽的繪畫樣式成為元代花鳥畫的標簽。
相比宋代的全景花鳥,除了設色上的變化,最主要的是體現在用筆上的變化。宋畫中無論是草、竹葉、樹葉還是花朵采用的都是雙鉤填色的方法,禽鳥采用的是絲毛的方法,雖然線條有粗細頓挫的變化,但仍就屬工細表現的一路。而元代的花鳥畫,雖然表面仍給人以工整之感,但細究其用筆,已經有了率意的表現,草、竹葉、花葉、花朵等不再全部依賴雙鉤的方法,而是出現了以“沒骨”的方式一筆寫出花、葉、草等的形態,禽鳥則采用了點垛勾染的綜合技法,簡約概括,具有一定的形式感和裝飾性。元代全景花鳥畫的整體特點屬于兼工帶寫,是用筆的解放,開拓了用筆的表現空間;是用墨的先聲,對墨自覺的運用和探索,為筆墨語言的形成起到了推動作用。
在山水畫中,以“三遠”來處理畫面中的空間表達,營造出一種“可望”、“可居”“可游”的山水意境。花鳥題材的性質,可能更適于人愉悅性情,難以表現宏觀的氣象,在空間表現上是處于弱勢的。但全景花鳥畫的構圖形式,借用了山水中樹石、水、坡等題材內容和表現技法,使得花鳥畫在空間表現上也具有了如山水般的意境。不同的是,山水營造的是理想中的客觀意境,人可以想象自己可以置身畫中悠游;而花鳥畫表現的卻是主觀的意境,人不可以以自身置于畫中去感受畫面意境,而是假借鳥兒的身體,去像鳥兒一樣去感受畫面中的環境,感受它們站立枝頭眺望遠方的雄邁;感受它們林間嬉戲的歡愉;感受它們站在石頭上梳理羽毛的悠閑;通過他物來傳達我們自身的情感體驗。
如果說宋代的全景花鳥畫是對客觀物像的刻畫,是自然景色的描寫,傳達的是客觀意態的總體追求,是“無我之境”的體現高超繪畫技巧的院體繪畫風格。那么,在元代,由文人士大夫主導的花鳥畫,“詩意”的表達成為自覺,萌發了“有我之境”,從“無我之境”到“有我之境”的發展,是花鳥畫從再現到表現的轉變。繪畫語言的凝練,筆墨技巧的形成,加強了畫面的詩意化的意境。
在清代,寫意花鳥畫的蓬勃發展,人們對筆墨趣味的過分迷戀,使得全景花鳥畫出現了式微的狀態。而在當代,全景花鳥畫主要體現在工筆畫的領域,現代性題材內容的融入,對畫面肌理效果的追求,使得畫面虛弱、甜膩,意境單薄,柔媚的畫面效果一如漂亮的壁紙,缺少藝術性。因此,對元代全景花鳥畫研究,對當下的花鳥畫發展也有著指導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