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有意味的形式”——中國傳統建筑裝飾屋脊獸探析

汪一鳴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克萊夫·貝爾在《藝術》一書中講到：在每件作品中，以某種獨特的方式組合起來的線條和色彩、特定的形式和形式關系激發了我們的審美情感。我把線條和顏色的這些組合和關系，以及這些審美上打動人的形式稱作“有意味的形式”，它就是所有視覺藝術作品所具有的的那種共性。中國傳統建筑裝飾屋脊獸就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它的造型，排列順序，它所表達的是在那個年代一個社會，一個集體約定俗成的一種觀念的映射。一個代表什么，三個代表什么，五個代表什么，十個代表什么，這種形式本身帶有意味。

一．屋脊獸與中國傳統思想文化

在中國傳統建筑裝飾中，屋脊獸作為安置在屋頂上裝飾不僅具有祈福禳災的象征意義，還具有固定身下瓦片，防止雨水滲漏的實用價值。屋脊獸的形象其實就是社會觀念作用到建筑上的一種外在表現，他們作為一種社會觀念的承載體最初也是源于當時社會的物質需求。在古代建筑房屋時，人們會用長釘固定屋脊上的瓦片，防止瓦片脫落，但是久而久之，裸露在外面的長釘會被風雨侵蝕掉，所以人們就做了一種構件罩在長釘外面保護長釘，慢慢就演變成了具有意味形式的屋脊獸。中國人在建造房屋時有眾多講究，什么樣地位的人用什么樣的規格，不能僭越，更不能亂了規矩，哪怕是房頂上的脊獸也一樣。一般的建筑屋脊獸大多為三個，五個，七個，山東曲阜的孔廟屋脊上有9只脊獸，故宮中的乾清宮屋脊上有9個，只有在太和殿的垂脊上依次排列著10只屋脊獸，之所以有如此高的等級，也是因為它是皇家舉行大型典禮的主殿，象征著皇權的威嚴與尊貴。

二．宮殿式建筑中屋脊獸的造型及排列意味

在帶有屋脊獸裝飾的建筑物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故宮的太和殿。在太和殿的垂脊上依次排列著十只造型各異的屋脊獸，這在中國古代宮殿建筑中是獨一無二的。屋脊獸的造型各有不同，有仙人騎鳳，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狎魚、獬豸、斗牛、行什。古人們按照屋脊獸的排列順序編了一個順口溜：一龍二鳳三獅子，海馬天馬六狎魚，狻猊，獬豸，九斗牛，最后杭什像個猴。這些屋脊獸的造型皆來自中國傳統實物神獸，并各有寓意。有的能鎮水避火，有的能降魔除妖，有的能帶來吉祥好運。

在中國古代所有的建筑中只有在故宮體和殿的屋脊上可以看到它們的全貌，這不僅代表了皇權的至高無上，也代表了只有皇家才能享用“十全十美”的待遇。在屋脊獸中位于檐角最前面的是一尊仙人騎鳳，仙人騎鳳的造型就如同名稱一樣，一位身著華服的仙人騎坐在一只鳳鳥之上。這尊仙人騎鳳的原型是齊緡王，在《史記》中有對這一典故的記載，在民間也有“日曬緡王，走投無路”的說法。傳說，公元前284年齊國攻打到燕國，燕國大將用滾木擂石的戰術反擊，齊國戰敗而逃，當時的齊國國君齊緡王逃到一條大河岸邊，岸上并沒有渡河工具，他的身后燕國士兵也步步緊逼，在走投無路之際，一只大鳥天上直沖而下，停在齊緡王面前，他急忙騎上大鳥，渡過大河，這才有驚無險，逢兇化吉。后人便將這個大鳥建在屋脊之上，代表著騎鳳飛行，逢兇化吉之意。還有一種說法與《封神榜》中的姜子牙有關，據說姜子牙的家人想利用姜子牙得到高官俸祿，但是姜子牙知道他的能力有限就對他說“你的官已經做到頭了，如果再往上爬就摔下來了。所以古代建筑師們根據這個傳說把放在屋脊的最前面，讓他“堅守陣地”因為再向前一步就會粉身碎骨。排在后面的是龍和鳳，龍鳳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皇家至高無上的象征，從傳統的寓意來說，龍有喜水、好飛、通天、善變、靈異、征瑞、兆禍、示威等神性。鳳有喜火、向陽、秉德、兆瑞、崇高、尚潔、示美、喻情等神性。一個是眾獸之君，一個是百鳥之王；一個變化飛騰而靈異，一個高雅美善而祥瑞。明清時，人們用龍象征皇帝，皇帝也把自己稱作真龍天子。鳳是百鳥之王，雄稱鳳，雌為凰，合為鳳凰。它是祥瑞的象征，古時候用來比作圣德之人。

三．民間建筑中屋脊獸的意味形式

民間建筑沒有皇家宮殿建筑那么富麗堂皇，但是這些具有象征意義的建筑裝飾卻具有獨特的意味形式。以魯西南民居為例，魯西南的建筑格局和建筑儀式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它承載了齊魯大地幾千年來的文化底蘊。鄄城磚塑作為魯西南建筑裝飾的典范與中國皇家建筑故宮屋脊上的裝飾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莊子言：“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鄄城磚塑雖然不如故宮的琉璃屋脊獸精美，但是它更貼近人們的內心需求。據記載，磚塑是由漢代畫像磚演變而來的，經過兩千多年的演變與發展形成了這充滿宗教色彩，記載了當地民風民俗，集美學、建筑學、哲學等于一體的鄄城謝家磚塑。謝家磚塑作品的種類繁多，有屋脊磚塑，脊獸，滴水瓦等，所以在當地的民居，神廟，祠堂等建筑上都會用到。受到齊魯大地上孔孟思想和幾千年來的等級制度的影響，磚塑的種類大多是包含了地方色彩的獅子、鯉魚、龍鳳、蓮花、仙人等傳統吉祥物。鄄城磚塑作為一種民間藝術體現了當地的民風民俗，它們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儒釋道的影響，可謂是多元性的。儒家文化是齊魯大地上的本原文化，鄄城謝家磚塑中主要體現在戲曲人物上。老一輩的農民鮮有接受教育的機會，戲曲文化的傳播與演出無疑是百姓們的精神食糧。鄄城中國魯錦博物館里收藏了一批戲曲人物的磚塑作品，如:《水滸傳》中的李逵，《西游記》中的孫悟空、豬八戒，《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周瑜，還有文武狀元，八仙人物等。這些人物形象的創作體現了人們對英雄人物的喜愛和對反派人物厭惡，這正是儒家思想中的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念。八仙也是鄄城謝家磚塑的題材之一。在鄆城的曾氏祠堂有一組來自謝家磚塑的“八仙過海”，據《鄄城民俗》記載：“今天人們熟知的八仙，是吳元泰的神魔小說《八仙出處東游記》中的八仙；李鐵拐、鐘離權、張果老、何仙姑、藍采和、呂洞賓、韓湘子、曹國舅”。

在我們看來，磚塑中的這些動物，人物形象和故事是中國傳統的體現，但在百姓眼中，這些除了是符合大眾的審美觀點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滿足人們的心理需求。比如，文武狀元象征著人們希望自己家里或者鎮子上能夠出現一些有本事的人，光宗耀祖。獅子代表人們希望它可以看家護院，保佑平安。基本上每一件磚塑的形象取材都符合人們美好的向往。這種民間屋脊獸也是具有意味的形式，以民間傳統融入到建筑裝飾中，帶給我們特殊的愉悅性。

中國傳統建筑裝飾——屋脊獸，就像是站在屋脊上的守護者，也是人們寄托感情的信物。如克萊夫·貝爾在《藝術》一書中所提到的原始藝術，蘇美爾人的雕塑，埃及尚無朝代的時期的藝術，或是古希臘或魏唐的名作，或是作者有幸于1910年在牧羊者叢林畫展上見過的日本早期作品兩尊木雕菩薩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