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三重奏

楊乃華

編者按：“一個人的精神發(fā)育史，就是一個人的閱讀史。”閱讀，讓我們的精神世界更豐盈，讓我們的心靈更美好，讓我們的審美更有品位……閱讀，的確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本期“同題賽場”繼續(xù)選刊“我的悅讀童年”征文佳作3篇，以饗讀者。

我一向熱愛歷史，而《史記》作為“二十四史”中文學價值最高、時間最早的一座里程碑，自是不可不讀的。大約于總角之年，我第一次翻開了這本厚厚的書，囫圇吞棗，也算是記了個大概。而如今再讀，卻大有不同。

三皇五帝開創(chuàng)原始時代，春秋戰(zhàn)國揚起三尺烽煙，百家爭鳴打破思想的囚牢，大秦的統(tǒng)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楚漢爭霸碰撞金戈鐵馬，漢的安定再出太平盛世。歷史，像浩瀚的星空，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帝王將相的煙火人生閃耀在離我很遠很遠的兩千年前，亦用墨韻涂抹在白紙上，有幸讓離他們很遠很遠的兩千年后的我得以管中窺豹。

歷史的輪回，有的時候真讓人費解。今日身居高位，滿身朱紫，明日削職為民，食不果腹。因因果果，離不開兩個字——命運。你，信命嗎？

有人用命運掩蓋失敗，用不幸修飾愚蠢，在臺前竭盡全力地表演一個痛苦的人，以博取掌聲和眼淚、鮮花和同情，他以為收獲了成功，理解了生活的真諦，看透了世俗。因為這就是他的前半生呀！他曾經拜入孔子門下，成為了一個儒生，念著“之乎者也”，學著“三綱五常”，他從來沒有受到過孔子的重視，比他強的師兄師弟大有人在。但他看著大師兄顏回雖有一身才學卻英年早逝，老師的治國方針一次一次被拒絕，他也知道黎民百姓的顛沛流離，王公貴族的醉生夢死。他看著法家逐漸走上歷史的舞臺，也曾想過另尋高明，多么豐富的人生呀！于是他用后半生來表演，臺前如此，但一落幕呢，當觀眾散去之后，他除了一個空蕩蕩的軀殼，一方荒蕪的靈魂之外，還剩些什么？故事不是他的，身上的戲服只是無謂的裝飾，他沒有自己的人生，只是蕓蕓眾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作繭自縛地將自己鎖在幻想的囚籠里，沉浸在自己無謂的表演中。呵，多么可笑，命運！

有人用命運書寫失敗，寒窗十年，他亦頭懸梁錐刺股，囊螢映雪鑿壁偷光，而金樽美酒、玉盤珍饈的筵席上卻沒有屬于他的一席之地，那么多的君王，竟然沒有一個愿意采納他的意見！已經窮困潦倒無法堅持了，他不得已，向命運低了頭，躲在孟嘗君、昌平君等王侯貴族的庇護下，做了一個不入流的門客，甘愿淪為王侯們博取名聲的工具。史冊上沒有他的名字，我們亦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他終被時間淹沒了。這里的“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他們曾經立志改變一個亂世，他們有一定的才華，他們不顧一切地想證明自己的才華，哪怕對方只有一絲在意，也飛蛾撲火般沖上去，不放過一絲希望，直到頭破血流。他們氣憤，他們無奈，他們說他們空有一身絕學卻無處施展。他們懷疑，他們沮喪，他們說他們不屬于這個時代，這個時代也不屬于他們。他們從自己的故事里隱去，像許許多多和自己一樣的人一起，蝸居在絲竹管樂聲聲的王府里，混一口飯吃，他們不再奢望什么，不再擁有自己的名字，他們是王府的門客，隱藏在貴族的紙醉金迷中，包裝了自己，演繹著他人的故事，然后學會抱怨，埋怨著命運的不垂青。王公貴族不會知道他們的才華，號稱三千門客的孟嘗君不也常常感嘆自己身邊沒有真正的人才嗎？曾經滿腔熱血，立志要站在山巔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白的靈魂和魚眼睛。呵！多么嘲諷，命運！

有人用命運挑戰(zhàn)失敗，用時間見證拼搏和成功。風雨十二年，他遍體鱗傷，抱負無從施展。長嘆一聲，回家罷，此生安心做一個農民罷，卻不料，受到嫂嫂和妻子無情的挖苦：“一門心思外出游說，一輩子無出頭之日。”他只想回家吃一碗熱騰騰的飯，看一眼日思夜想的故里，然后背起行囊再度前行。“家里沒飯給你吃！”嫂嫂扔下碗，拂袖而去。他看著已經不再熟悉的家，心中充滿了不甘。難道他的這點心愿也要因為貧窮而無人置理嗎？再苦讀，他已經站起。他看世間生靈涂炭，烽火狼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吧！就算曾經我被打倒在這里，但從今以后，這必將是我的時代！他從山腳出發(f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剛開始成群結隊，到最后獨自一人。朋友們有的回頭是岸，有的停止在山腰，有的分道揚鑣，就此一別。他的路上，有筋疲力盡，有跌落山澗九死一生，有大霧漫天看不清前面是山徑還是懸崖，有長路漫漫不知所終，更有懸崖勒馬的有驚無險。但他從來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想過放棄。終于有一天，當他站在山巔俯瞰眾生，云霧在腳下飄蕩，眼前視野開闊，頭頂是藍天，遠處青山碧水，他知道，這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由他開創(chuàng)的新時代。天下獨絕，為我縱橫！

當他佩帶著六國相印，再次榮歸故里。他的嫂嫂，曾經如此嘲諷過他的人，匍匐在路邊歡迎他，他釋然，不過淡淡地調笑了一句“何以前倨后恭”便就此作罷。因為他明白，命運的節(jié)奏已經徹底改變了，他，已經站在了山巔。

你，信命嗎？在命運的三重奏里，你在哪一重？

[【老師快評】]

小小年紀能夠觀《史記》，看千載前的世間百態(tài)，寫命運，訴三重境界的自身感悟，實是可贊可嘆。掩蓋，用無謂的華麗虛榮欺騙世人欺騙自己，繁華落盡后的衰敗荒蕪卻是那樣的赤裸裸；書寫，打著生逢亂世時不就我的大旗，喊著世無伯樂無地施展的哀號，卻永遠只在他人的背后竊竊嗦嗦；挑戰(zhàn)，即便遍體鱗傷，即便踽踽前行，依舊向著山巔向著新時代邁進。三重命運，三段文字，斐然文采躍然紙上，深刻思想隱在字里行間。短短千字也許不足以撐起《史記》百位人物的歷史重量，卻能看出小作者扎實的文字功底和不一般的閱讀量，同時也能為作者以后再次進行閱讀和思考打下良好的基礎。

指導老師：周素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