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奇果無核黃皮

最近，家在廣東云浮市郁南縣的朋友給我快遞來一箱無核黃皮。開箱看到那金黃中略泛古銅色的黃皮，我才記起，每年的暑期，正是無核黃皮上市的日子。

無核黃皮，原產郁南縣建城鎮，曾是西江流域特有的水果品種。現在，除了郁南，一些地方也有零星引種，我嘗過好幾個地方、不同果園的無核黃皮，味道始終比不上郁南的好。在郁南，又以建城的黃皮為正宗。

最開始，聽到“無核黃皮”這個名字，我的心里多少有些抗拒。黃皮這東西實在太普通了，誰家的房前屋后、路邊地頭不種幾棵呢？我從小吃的黃皮都是有核的。母親還鼓勵我們連皮帶核吃。她說：“黃皮黃皮，顧名思義是沒長什么肉的，吃這果不能把皮給丟了，丟了皮，就沒什么吃的了。連皮帶核一起吃更好。黃皮核是中藥，有理氣、散結、消食、健脾胃、潤肺止咳、解毒止痛之功效。”

小時候的我特別聽話，吃黃皮從來都是連皮帶核吃的，因此飯量特別好。在我的心里，黃皮就應該有核。無核，即是妖孽，算什么好東西？

后來，我在朋友的再三勸說下，試吃了一顆無核黃皮。哎呀，好家伙，味道還真不錯呢！酸酸的，甜甜的，不，不能說是酸酸的，應該是微微的有點兒酸，那甜的成分占了八九成。口感厚實、汁多、肉厚、無核，一顆吞下去，食欲馬上便上來了，接著便是第二顆、第三顆……真想啖它三百顆才夠爽快呢。從此，我愛上了吃無核黃皮。我朋友說：“只要我還經營黃皮園，保證免費供應給你品嘗。”

其實，我曾懷疑無核黃皮是轉基因產物，轉基因玉米就特別好吃。但是，我朋友介紹說，經國家、省級林業及農業部門的知名專家到現場做過調研，認定無核黃皮的樹干沒有嫁接痕跡，是直生樹。它之所以沒有核，是因為基因發生了變異。基因變異不是轉基因。轉基因是科學手段，基因變異是自然進化的現象。基因變異也是物種進化的正常現象，比如香蕉，也是無核的，只有野蕉才有核。原始人就是因為不斷地發生基因變異，才進化成“人”的。聽她這樣說，我放心了。

無核黃皮是嶺南奇果，但凡奇異的東西都該有個傳奇的來歷，無核黃皮也不例外。

傳說20世紀30年代，建城鎮鄉賢曾乃楨先生卸任廣東省韶關市樂昌縣縣長回鄉時，一位很要好的同僚送了兩棵黃皮樹苗給他，并對他說：“閣下家鄉建城古稱‘黃皮城’，黃皮一定不缺，但不知道有沒有樂昌黃皮這樣好吃。我贈閣下兩棵樂昌的黃皮樹苗。這樹長得快，幾年便能結果。現今世道不太平，今日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之日。閣下要是想起我，就在黃皮樹下散散步，吃顆黃皮果以解思念之苦吧。”

曾乃楨回鄉后，便把這兩棵黃皮樹苗種在自己名為“干園”的小別墅的院子里。幾年后，黃皮樹結果了，這果實比本地的大，呈雞心形，色澤澄黃、皮薄光滑。讓人稱奇的是，它是無核的，味道還特別好。曾乃楨很奇怪，在樂昌時自己從未吃過這種黃皮，難道朋友有意瞞我？

于是，他便給樂昌的朋友修書一封詢問。朋友回信說：“我也從來沒吃過無核的黃皮，連聽也沒聽過。黃皮無心，也許是上天在告訴你，你為樂昌付出很多，是時候放下勞心，過平淡安穩的日子了。”

曾乃楨信了，吩咐家人不要把自家有兩棵無核黃皮樹之事泄露出去。一家人守口如瓶，對這兩棵無核黃皮樹呵護有加。后來，這個秘密還是被一個送貨的小伙子給泄露了出去。那小伙子見到院子里黃澄澄的黃皮，饞得要死，晚上便生了越過院墻偷摘黃皮的邪念。當他剛從院墻上跳下來，想走向黃皮樹的時候，忽然一個身材高大、須發皆白的老人從天而降，一手把他拎起來，大聲喝道：“大膽毛賊，此乃無核黃皮，專供曾公乃楨享用，你休想偷吃！”說完，老人便把他扔出了院子。小伙子“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睜大眼睛一看，發現原來是自己在做夢，在夢里摔落地面了。于是，他便把自己夢見的事告訴大家，并強調說：“曾家的無核黃皮，有神仙看管，別人休要偷吃，想想都不可以。”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

無核黃皮的藥用價值也是無比奇妙的。據說，20世紀40年代初期，建城鎮上有位商人患咳嗽兩年多，看遍了方圓百里的名醫都不見好轉。后來，醫生吩咐他熬中藥時添加幾片黃皮樹葉，但也不見效。在無計可施之際，他想起了曾家“干園”那兩棵神奇的黃皮樹，于是便到曾家求得一些黃皮樹葉，和著醫生開的中藥一起熬煮。誰知只喝了一次這樣的藥，商人的咳嗽便緩解了，幾次下來，他的咳嗽病便痊愈了。

建國前夕，曾乃楨攜家眷旅居香港。此后，“干園”的無核黃皮樹再也沒有大量結過果。

改革開放之初，當地政府按國家有關政策規定，將“干園”的房屋及其附屬物交回曾乃楨私人所有。1984年4月，曾乃楨回到離別了三十多年的家鄉，回到了“干園”。那一年，兩棵無核黃皮樹上結的果實特別多，沉甸甸地掛滿了枝頭。也許，神奇的黃皮樹知道它們的主人要回來了。看到完整無缺的“干園”和枝繁葉茂、果實累累的無核黃皮樹，曾老先生感觸良多，表示要在有生之年為國家、為家鄉做些好事。于是，他把這兩棵無核黃皮樹的樹枝無償奉獻給當地農科部門嫁接繁育。就這樣，郁南開始大量種植無核黃皮，名聲也越來越響，當地的無核黃皮于2004年被國家評為“中國無核黃皮原產地域產品”，郁南縣還被廣東省評定為“創建綠色食品示范縣”，建城鎮則被廣東省評定為“廣東省無核黃皮專業鎮”。

黃皮一年只結果一次，為了讓大家經常能吃到無核黃皮，郁南人創制了黃皮干、黃皮餅，還釀制了黃皮酒。我吃過黃皮干、黃皮餅，覺得味道不錯，別有一番風味，有一股淡淡的黃皮香。黃皮酒消積、開胃，是一種養生酒，最適合居家小酌或知己佐談。我發覺，用黃皮干、黃皮餅下黃皮酒，是知己聊天的絕配。你看，素雅的桌子上沒有半點葷腥，只有鮮花、美點、香茶和黃皮酒，大家輕松地聊天、愉快地品嘗美味，是多么愜意的事啊。朋友還告訴我，用無核黃皮葉煮咸花生也分外美味。

無核黃皮是郁南的綠色富民產業。郁南人十幾年前便為無核黃皮創造了一個節日——郁南無核黃皮節。人們通過這個節日，慶祝黃皮豐收上市，推介黃皮鮮果及黃皮產品……郁南無核黃皮節每年都舉辦一次，客商、游客從四面八方趕來，領略西江風情，品嘗奇果黃皮。

曾乃楨先生家的“干園”我是去過的。這是一座建于20世紀初期的小洋樓，當時也許很氣派，但現在已經成了老建筑，墻壁有些斑駁，洋溢著民國時期的歷史氣息。房子還住著曾乃楨先生的后人。小洋樓一進門便是客廳，不大，墻壁上貼滿了有關無核黃皮母樹的介紹，還有曾乃楨先生回鄉、各級領導考察的照片。見有客人來，主人麻利地招呼我們喝茶。雖然已無數次接待來看無核黃皮母樹的客人，但主人絲毫沒有厭煩，愉快地張羅著。

屋外的院子里種有兩棵黃皮樹，樹旁的碑銘顯示，這兩棵樹就是中國無核黃皮的母樹。樹有四五米高，樹干粗壯。由于我們來遲了，黃皮樹早過了掛果期。采過果的母樹枝葉疏落，但枝頭已經開始長出新葉，嫩綠嫩綠的。我深懷敬意地瞻仰這兩棵樹，正是有了它們，當地才培育出一個無核黃皮產業來，普惠了多少人啊。

院子里有幾個小孩在追逐游戲，絲毫沒有顧忌我們這些客人。我很羨慕他們，到明年的七八月份，他們可以隨意吃那母樹上的無核黃皮了。而我，或許跟今年一樣，只能等朋友的快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