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的心中不藏著一片海?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陰風怒吼,波濤洶涌,歡喜,悲憫,苦難,堅強,執著,心中的海洋,大象無形,觀照自己,亦觀照天地。
細浪溫軟,海風薄涼。
那是潿洲島的一片海。
軟軟綿綿,層層疊疊,橫無際涯的蔚藍,向遠方伸展,向天際逶迤,那海浪蕩漾起一抹又一抹的羞澀,讓人怦然心動,這樣的遇見,猶似等待太久太久的重逢。
細碎的陽光在浪尖上手舞足蹈,低吟的海風在海岸邊百轉千回。我赤足佇立在海邊,是海水撲面而來的溫柔,是海底涌起來深深的眷戀。
海,如輕盈靈動的藍墨;風,似飄逸寫意的巨筆。海鳥盤旋撲閃成詩行,浪花涌動跳躍成句點,眼前徐徐舒展和鋪陳開來的海,皆是柔美可讀的篇章。
讀著,讀著,淡淡的明媚,淡淡的溫暖,瞬間便豐盈了忐忑的內心。
浩浩蕩蕩,一碧萬頃,總覺得大海可以療傷,而潿洲島的這一片海,應該是特別的適合吧。
礁石,永遠是默默無言的一副舊時模樣,冷峻的神色,無視一切喧囂,一如眼前的海,一望無際,包容一切,目空所有。而海浪的擁吻,則在反復無休止闡釋著那個叫俠骨柔情的詞。那無數散落于海中,或大或小,突兀出來形似怪獸,遲遲未語,想來必是未融化的筆墨吧,海浪的溫柔,也未必能觸動與感化它。
喜歡凝神靜看那浪花對礁石一起一伏,極有韻律地輕吻,那是世間極盡溫柔的觸摸,仿佛前世有約,又似陌路相逢,而礁石卻從來都是那么淡定與從容,溫順而沉默,一點也看不出來遇見的歡喜。
堅硬剛強與柔美和順,是如此完美地對立與統一。
水之湄,到處是體量大小不一、形態各有不同、靜靜泊于水中的礁石,錯落布排,讓這一片海有了更深層次的美感,感謝億萬年前造物主所伸的那一個懶腰,那轉身擁抱大地的一次動情,激情四溢得滿眼都是今天所看到黝黑冰冷的尤物。
海浪,是酣暢淋漓的撞擊,破碎,繼而聚攏,又重復著,多么任性,多么歡樂。我靜靜地站在礁石上,看著那一層層看似有序實則無序,撲面而來的海浪,感覺自己在陽光里,被撞得支離破碎,然后修復彌合,閃爍著太陽的光芒。剎那,我被那一片蔚藍所淹沒,猶如夢幻,心底便升騰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奇妙。
漁船,安靜地匍匐在海的中央,睡著了似的安穩,任由海風輕撫,任由海浪輕拍,船一定在做著柔軟的海之夢吧,夢見了翔集的沙鷗?夢見了游泳的錦鱗?夢見了洶涌的波濤?夢見了漁人吆喝著號子將自己駛向更遼闊更遼遠的大海?船的心中,一定藏著一片不為人知的海。
誰的心中不藏著一片海?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陰風怒吼,波濤洶涌,歡喜,悲憫,苦難,堅強,執著,心中的海洋,大象無形,觀照自己,亦觀照天地。
靜靜的船,總覺得它在等待什么,等一場海風的邀約?等一盞明燈的指引?等一次皓月的映照?等一回漁歌的互答?還是等一個人的手,然后溫柔穿越厚厚的風塵?
也許只有等待了,才知道等待的滋味吧,特別是在這渺渺茫茫的碧海之中,目力所限,無法望得到邊,更無法望得透,而一程煙雨,一程山水,一回眸,卻已是隔海千萬里。
一簇簇仙人掌,前呼后擁,極硬朗地站在海岸陡峭的火山巖壁上,在碧海邊放縱,在溫潤里逍遙,本應長在極惡劣環境之中的家伙,居然能天天面朝大海,讓不遠處那幾棵嫻靜秀美的銀合歡,似乎也羞于顏面,更是讓人愕然,如此陰差陽錯,是機緣?是巧合?
棧道沿著火山巖,依著海岸,環小島蜿蜒,接納著海,接納著每一朵拍岸的浪花,也接納著來來往往的一切,溫柔地彎彎曲曲,極富韻律,足可以把浮躁不安的心,一步一步撫慰妥帖。
綿延的海岸,綿延的山巖,一律的斷崖峭壁,宛如刀削斧劈。半爿山獨立著,像一首樂曲,剛剛演奏到這里,便戛然而止,成了永遠令人回味的絕響,令人驚嘆。
無論怎樣的突兀,又怎樣的驚奇,那層層細細的浪,依然在腳下輕輕地纏綿擁吻,依然是那一寸一寸的傾世溫柔。
而那一片海,依然是悄無聲息,靜篤蔚藍得讓人絕望。
朗闊與柔美交疊,還有古銅樣冷靜沉默的礁石,細細的柔軟的浪花,夢一般的存在。
那是潿洲島的一片海,記憶中難以褪色的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