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岳偉
我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許多多不同的夜空。
北京的夜空涌動著霓虹燈的色彩,紅色的光輝彌散在躁動的夜空里;拉薩的星空銳利而清晰,繁星臥在玻璃展柜般的天穹上;呼和浩特的夜晚彌漫著或濃或淡的夜霧,在暗色的空氣里散射開星星點點的微芒。
但在色彩各異的夜空中,我曾有幸目睹草原的星夜。鉆石一般的星屑,撒落在天鵝絨一般的天幕上,草原的夜風溫柔而醉人,輕輕地行走在水一般的夜色里。
在草原看夜色,從不必擔心云霧遮擋視線,也不必擔心會敗興而歸。驅車獨往,在黃昏時,鵝黃色的霧氣從天頂四角漫溢出來,仿如木桶里流出的黃油,心也隨這天色怠懶而閑適地四處流淌了。
不必生篝火,也不必辟空地。一頂帳篷,一張席子,足矣。如果愿意的話,再拿一盞燈吧。草原的夜,打亮一盞燈,點亮了夜色,更溫柔了整片草原。
抬頭看看吧,月亮大約已在天際拓出一個銀白色的光影,夕陽卻不情愿地沉下去了。沓遠的牧歌飄來了,和著微微的青草香。遠處蠕動著的大片黑影,大約是羊群吧。伴隨著鞭花的爆響,漸漸融合在深沉的暮色里。
日光流下去了,卻又從地平線滲出一點來,溶化在天邊的云彩,忽而沉寂了。云層在消退,一層層剝去乳白色的外衣,中間卻明亮了,絳紅色的光芒在涌動,仿佛孕育著什么似的,漸而變成深色了。大雁列成一隊,忽而從夕陽旁掠過,剪下一抹流光,只融盡在黃昏與夜晚之交。
光暈漸而退散,四周的夜色流動起來,翻涌而兇猛地奔流,將最后一點日光吞噬殆盡。月影卻漸而明晰,銀色的月光灑下來,將碧綠的草原映得一片皎潔。
此時把燈打開,放在帳篷里,便在草原里剪出一小片昏黃的光輝,青草的香氣流淌過來,月色彌漫過來,細碎的蟲鳴也漸漸馥郁在燈光里。再抬頭時,星芒早巳刺破了夜幕,一顆顆散落開來。
青草的香氣是甜澀的,入鼻回甘。遠處又傳來羊群的夢囈,一時竟不知來自何方了。繁星仿佛也在呢喃,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氣,冷洌卻又溫柔,揉碎在芬芳的夜風里。
若是運氣好,還會看到流星,從天際的一側滑向另一側,倏而消失在渺遠的天際。夜空劃開一道裂痕,又有霧氣從那深淵里傾瀉下來,使人陶醉而又沉沉欲睡了。
風漸漸起了。草原醉倒在夜色的懷抱里,泛起層層波浪,從遠處蕩來,又消失在天邊。蟲鳴仿佛很近,近得像天幕上觸手可及的繁星,當你起身細尋時,卻忽而噤聲了,凝固成流不開的琥珀,叮叮當當碎落在草地上。待到坐下,蟲鳴又漸起,窸窣作響,與不可即的繁星和鳴。
星辰的光芒開始閃爍,你的目光也開始閃爍,伴隨著星光一明一暗。月光亦疏朗,如水般掛在凝起露水的草尖上。若是乏了,那便醉倒在草原的懷抱里吧。星辰會灑下清輝,草原也會毫不吝嗇地為你獻上一杯清酒,把月色和青草香調制在微漾的酒漿里。你醉了,醉眠在草原廣闊的懷抱里,酣睡在星空溫柔的凝視下。
——因為這里是草原。
(編輯:于智博)
文章寫得極美。草原星夜點亮了作者的情思,更感染了讀者的心靈。開篇先引三城,筆鋒一轉切入草原夜色,由上至下寫月亮、云彩、草地、帳篷……細部描寫極具耐心,充分顯示了作者的語言積累和文學功底。當然,全文有些過于留戀對景致的勾勒,缺了一些情感嵌入。開頭既然提到了三座城,后半篇也可以再寫寫人在城里、在草原不同的所思、所悟,使美景依托于情感,給人更多的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