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凱恩的悲鳴

和靜鈞

被譽為戰爭英雄、參議院雄獅和國家價值最佳代表的約翰·麥凱恩，于8月25日去世，享年81歲。他越戰中五年俘囚落下手臂終生殘疾，一生多次戰勝皮膚癌，但在去年確診頭部膠質母細胞瘤后，“老兵不死”的傳奇戛然而止。美國為他舉行為期五天的國葬，這是美國168年以來獲得如此殊榮的第32人。

麥凱恩死后極具哀榮。美國前總統小布什和奧巴馬、前國務卿基辛格博士、副總統彭斯在葬禮上分別致辭。麥凱恩的靈柩，從亞利桑那州國會大廈，移靈到北鳳凰浸信會教堂，然后在靈車的運送和三軍戰士的護靈下，再次移靈到華盛頓國會大廈，次日最終移靈到華盛頓國家大教堂舉行國葬，麥凱恩葬于馬里蘭的美國海軍學院。

出身于海軍上校、政治崗位只是百位現職參議員之一的麥凱恩，得到美國最高規格的國葬，并非在于麥凱恩過人的政治天才和杰出貢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美國價值的重述和理想主義的回流。

美國大概在政治上以四點為環左右搖擺。漢密爾頓的重商主義、杰弗遜的孤立主義、杰克遜的擴張主義以及威爾遜的理想主義，都可以在任何一位在位總統身上找到痕跡。小布什不顧國際社會反對，結成“志愿同盟”，興兵伊拉克，這自是杰克遜“徹底勝利”沖動下美西戰爭的翻版，而今天特朗普一系列投資貿易政策，更像漢密爾頓的重商主義，以及杰弗遜的強權現實主義。自克林頓以來，美國理想主義在衰落，國內極端政治加速，“茶黨”抬頭，黨派分化，共和黨外的“特朗普黨”也成相當氣候，沖擊美國立國之兩黨制政治結構。加上反全球化、種族歧視及移民等問題呈上升趨勢，威脅了美國全球領導者的道義角色。

與威爾遜一樣，麥凱恩也走上一條類似的政治軌跡。威爾遜本是一介書生，卻走上從政之路，年輕時就患病，曾遭中風，從政后期多次中風，近乎癱瘓，第二任期最后幾年幾乎失去理政能力。麥凱恩本是追逐家族之榮光從軍，沒料身有疾患不得不棄軍從政，晚年也是疾病纏身。他們兩人都不是根深蒂固的黨派傳統出身，都具有理想主義傾向，都能在兩黨中左右逢源，沒有受黨派政見的嚴重束縛。因為他們都相信，黨派利益之外有一項不變的和共同的共同利益和理想，個體道德之外還有一項普遍的道義與義務，具體表現在威爾遜打破長達百年的杰弗遜孤立主義的枷鎖，促美國投入一戰，以理想主義的國際觀，重整國際秩序，建立國際聯盟。而身為參議員的麥凱恩，特立獨行，以一人之力，挑戰任何他認為與美國價值相背離的權威。麥凱恩與同為共和黨的特普朗分道揚鑣，甚至不許特朗普出席他的葬禮，為其政治理想主義打上了鮮明的印記，與特朗普自己聲稱的“有原則的現實主義”分開。

政治理想主義者常被人非議。關于他的英雄身份，特朗普認為英雄就應該戰死沙場而不是忍氣吞聲當囚犯。特朗普如此亂膠，只不過宣泄麥凱恩對其政見的處處作對的不滿。麥凱恩認為特朗普在移民、尊重女性，以及在國際關系上的盟友義務、自由貿易等方面都背離了美國價值，在國內醫保之戰投下了反對特朗普的關鍵一票。麥凱恩的政治理想主義在國內政治斗爭中雖贏得了對手的尊重，卻常常導致戰友的反目。2008年與奧巴馬競爭美國總統之位時，競選陣營多次提示麥凱恩打移民和種族牌對付民主黨對手奧巴馬，麥凱恩就是不聽，認為反種族歧視是根本利益，不能拿來針對政治對手。也有建議麥凱恩與小布什的反恐戰爭切割，麥凱恩卻以國際道義為由斷然拒絕，公開支持對外戰爭。

對于民主黨人士來說，共和黨的麥凱恩是一個能坐在一起共商的異黨人士，民主黨的克里競選總統之時，甚至一度打算選擇共和黨的麥凱恩搭檔，出任副總統候選人。奧巴馬在任期間，麥凱恩經常追隨希拉里國務卿，到全球各地傳播美國價值觀，干預別國的人權事務與內政。麥凱恩的國際名聲并不太好，但把他當作美國價值的最佳代表，是美國理想主義最后堅守者們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