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借用十二種花開的聲音

楊嘉利

在成都，每個月都有一條街道綻放花開的聲音

聆聽這樣的聲音，是需要用十二種或美麗、或憂傷的心情

——題記

一

一月，一朵又一朵紅梅掛滿武都路的街頭

早春的氣息，撲面而至；于是

行走在這條紅梅花開的路上

就算有淅淅瀝瀝的雨雪落下，心兒又怎會沒有對春的吟唱呢？

縱然，紅梅的暗香會成了你捕捉不到的一次遠行

可歸來的大雁還是會排舞成一個涂抹天空的字體

等你，在每個一元復始的時刻悄然破譯

我，注定將要堅守的

終究會完成你無法逃避的宿命，不管這樣的宿命

會不會是我或者你心甘情愿坦然面對的過往，又或未來

二

二月，金航路上成千上萬的玉蘭花

如雪似云，落落大方

也許，你還無力尋訪春天的影蹤

然而，有玉蘭花溢香的街道，誰又能錯過了春天最初的微笑？

可你說，春天的微笑，有時候并不就是命運的微笑

就算我可以一次次幻想

跟隨了春天的腳步，我也會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但你用飽含了淚水的眼睛，無數次拒絕我浪漫的幻想

讓我一次次在這樣的幻想中落荒而逃；最終

我看見的，是我和春天一樣與你相隔遙遠

近在咫尺的路呀，也需要走上千年般漫長的時光

三

春意漸濃的三月，繁花似錦，丞相祠外

異國的櫻桃花早早就把久遠了的畫卷裝扮成時尚的坐標

也許，過了千年，再回首

竟是一篇沒有人可以真正讀懂的出師表

而那些崢嶸歲月，那些雄關漫道，難道又是誰能再次聆聽的

戰鼓之聲，沉寂而激蕩，遙遠又逼近

但，此時，沿了這條千年的古道

我已步履蹣跚，拄上生命的拐杖

連所有的謊言都喑啞無聲

可千年之前，那些漸行漸遠的烽煙啊

我要去了何處才能再掬一捧

作為和你穿越時空的邂逅呢？

四

四月，花開喬木，滿眼是春

我，便攜了一手暖暖的陽光

行走過鄰近萬里橋的古街

很多人叫她漿洗街

不管老者還是小孩，都常會在這條老街上

拾掇那些喬木花開的金黃；而那些

金黃金黃的花朵啊，相聚在茂盛的枝頭

燦爛得不摻一點雜質，絢爛得讓人駐足陶醉

于是，春天輕盈的腳步，也要在這些高聳藍天的枝頭上

曼舞了一個季節，直到捧出一場場不能忘記的往事

而我從不曾輕易回眸的心底

沉寂了遠山的呼喚，難道將注定和我擦肩而過，無始無終

五

五月，陽光有了溫度，我漸漸和春天告別

然后，我轉身，撲向狂躁的夏天

而夏天，用了滿街的苦楝花，映襯了合江亭上的晚霞

多好呀，夏天的微風也正好吹拂了我的心房

等待，有一只只快樂的蝴蝶追逐鮮花的色彩

也背叛了曾經相愛一生的誓言

就算，你可以因此而懷疑我的坦白

可我的坦白，書寫在了大地的懷抱

就等一場盛夏時的細雨，宣告我狼狽的開始和失敗的結局

六

六月，一朵朵藍紫色的小花盛開了

盡管她是外來植物，在成都，有一條被叫作水津街的街道上

她的盛開還是會成為盛夏季節無數成都人留連忘返的理由

有時候我也會尋了這些紫藍色的花朵

在熾熱的日子里去尋訪一份內心的安靜與清涼

就像初戀時和心愛的姑娘攜手同行在一抹醉了的夕陽下

夕陽下，心房打開了一扇窗，也打開了一道即將擁抱世界的門

而你，看我的雙眸，是要我讀懂這個世界的咒語嗎？

如果不是這樣，我轉身，你也轉身

在彼此轉身的瞬間，所有的時間停滯下來，如同停滯下來的心跳

讓我懷疑所有的愛情，不管今生還是遙不可及的來世

七

七月，在這條“中國最美公路”的起點

數千株紫薇樹剎那間便要開出花來

就像你，也常常是一瞬之間便從我的眼前逃走

然后讓我也在這樣的瞬間，從盛夏的心情跌入冰雪的寒冬

但，有什么關系呢？

假如上帝可以讓我愛你三天

愛你三天，不過是昨天、今天和明天

然而，你會懂

這樣的三天，有時候竟要比一生更加漫長

等待，是所有的誓言必將死亡

死亡的誓言，卻仍要一次次睜開了枯萎的眼睛

像七月的紫薇花，沿了這條中國最美的公路

由這頭，延伸到她在雪域高原的另一頭

八

八月，雙橋路上

那些毫不起眼的爬山虎，成了一排排綠色的音符

跳躍在奔放的陽光之外，并吸吮了太陽的熱情

夜色闌珊，車水馬龍的街道安靜下來，心兒也開始安靜下來

聆聽那些早已久遠的喧囂，和喧囂下那些匆匆趕路的聲音

或許，在某個夜晚，太陽會因為失眠突然怒火中燒

連暴風驟雨也熄滅不了她的狂燥

那好吧，滿街的爬山虎，傲視群雄與太陽的對抗

時刻排練著一場將要徐徐上演的大戲

騎車的人，走路的人

彼此的耳語交換了他們對于太陽的另一些傳說

縱然萬劫不復，也沒有更多的人能夠破譯這些傳說

千百年難道不會有一次，又或者兩三次例外嗎？

九

九月，筆挺的欒樹排演成芳鄰路上一道不能輕易邁過的景色

微涼的風，如同溫柔的手指

穿越季節的塵埃，讓秋高氣爽的愜意不再只是停留于并不美好的記憶

相反，她開始漸漸臨近，像一艘從遠方駛來的渡船

渡船上，愛與恨彼此交織

你和我，也彼此走近

然后躲身在你將會隨時打開的一扇窗外

這扇窗和人世間所謂的愛恨毫無關系

那么，我聽見你的聲音喃喃自語

誰又說和你的愛恨有關呢？

我無言以答，就像流逝的時光無言以對

于是，很多次相逢，也很多次沉默

在這個欒樹已是碩果累累的季節

我發現，另一些種子才剛剛播撒

十

十月，一條名叫秀苑路的街道上

古稱升仙水的沙河，見證了一棵棵來自法蘭西的梧桐樹

在秋的微風中，金黃金黃的葉子舞蹈著一個季節的序號

而我，和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一樣

開始悄無聲息地走進這個序號，然后漫步在梧桐樹下

那些斑點迷離的記憶

你曾經就在這樣的記憶里年輕而又朝氣蓬勃，生機盎然

可，你斷然不會記得

在那些梧桐樹的葉子成片成片落下時

有一個愛你的人，就藏身于某處你看不見的角落

長久地，如同雕刻在了一塊塊石碑上的文字，從清晨到黃昏

連陽光也照耀不到她的內心

她的內心早已經冰化成另一個世界

你來或者不來，和這個冰化的世界又還有什么關系呢？

十一

十一月，你曾和這座芙蓉花遍開的城市有很親密的接觸

然后，我便錯誤地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了你，甚至沒有掂量

冬天，就要在這個時辰回歸了

回歸的冬天又豈能讓我的生命如春天般百花盛開？

縱然，在這座城市的順錦路上，芙蓉花是一張響亮的名片

一條安靜的小街也因此游人如織

但，生命的步履卻注定要踏雪而行

在你連回眸一笑也不曾給予我的青春

我，又如何不轉身離去

祝福你，前世還是今生呢？我悵然若失

也許最好的歸宿，就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一方芙蓉樹下

在繁花朵朵與綠葉森森的相互掩映下，聆聽內心的獨白

就算喑啞無語，也會如同一本無字的天書

誰，可以在我離開之后

悄然打開，又悄然破解？

十二

十二月，銀杏葉讓我心生倦意

我想，此刻的我早已經背叛了曾經的自己

開始了孤芳自賞般的歌唱

只是，有誰會知道

如果誤入歧途，行走在錦繡街和錦繡巷

銀杏葉飄落了，但喚醒的會是你年復一年無常的往事嗎？

盡管所有的往事累積起來就成了生命的一座山

你，和我，還有更多人，不過是這座山上留不住的客人

就像美麗的銀杏葉，還有銀杏葉飄落后的大地上那些鶯歌燕舞的繁華

終極一生，誰又可以依偎了我的愛情，然后與我攜手循環往復地

在生死之間拒絕生死

就這樣，一千年，甚至一萬年

我的詩，還是沒有能寫下足以讓你驕傲一生的文字

那么，最后的銀杏葉落下了，紛紛揚揚

從天空到大地，覆蓋我所有的思考和氣息

聽，在很久以前，有一個聲音叩響了一個世界

但在那個被叩響了的世界里，我和你

早已經沒有了可以彼此互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