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宇寬

一位朋友前幾天見過蒯大富,跟我說:“我真的很受不了那哥們兒!你知道嗎,他在飯桌上一開口就是:‘兄弟我當年被毛主席接見的時候(此處省略三千字)……’”
其實我能理解蒯大富,畢竟這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夠走出人生最巔峰的記憶。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讓人艷羨的記憶,比任何奢侈品更能讓對方感受到可望而不可及的絕望,難怪錢鐘書筆下的妙人總愛說:“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
不過這種現象眼下有了改變,比如北京大學一位我很尊敬的著名教授,他在各種場合作報告,好像是在開憶苦思甜會,從來不提“兄弟我在英國的時候”,開口總要從“兄弟我當年在陜西農村種地”說起。
記得上個世紀末,社會風氣不是這樣,那時候站在大學講臺上的,一開口都得是“兄弟我在牛津的時候”,不然根本鎮不住場子。為什么這些年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布迪厄對于文化資本的分析給了我很大的啟發,他有一本書叫《區隔:趣味判斷的社會批判》,其中講到各個社會階層如何依靠不同的文化符號,來標志自己的地位,并和其他階層區分開來。
剛剛改革開放時,任何“海歸”都沾了西方文化資本的光。現在,大學里的不少年輕講師都抱怨自己沒有趕上好時候,擱十年前,哪怕是在國外的二流大學讀個碩士回來,也能很輕松地被當作人才引進。等教授多了,評教授的標準就高了,不但得是歐美名牌大學的博士,還得從講師開始一年年地苦熬。
今天中國大學里排在最頂端的學者,和其他野心勃勃的尾隨者區分開來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另一套讓別人無法模仿的話語體系。在新來的這幫“海歸”面前,顯擺“兄弟我在英國(美國)的時候”不管用,于是文化符號的游戲規則就變了。
這并不是說只在教授中有這種現象,所謂社會科學,就是你要認識到社會是有客觀規律的,人就像白老鼠一樣在規律中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