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我得想想,在一塊石頭上停下來
與另一個行色匆匆的我把手言歡
一如多年前我能想象的場景。我得感恩!至少
另一個我帶我走過水幻里重重的山野和街衢
帶我停在一塊石頭上,堅硬的、塵土里的骨頭
然后帶走我全部的苦難
環佩有聲,漸行漸遠
然后,我在石頭上掂量血肉之輕
直到石頭說話,說出
屬于暮日與秋天的無所謂的疼
不能在天空的深處住下
在廣闊的空
住不下。在萬物之上的崇高里,住不下
我灼燙的肉身與踉蹌的靈魂
我因此走過
同樣廣闊而寂寥的河山
在天空的深處只能住下細小的星子
我只在一個輾轉經年的姓名里
一路高大,漸趨悲涼
他擺弄一只只眼,從中看到寶石的藍。
他確實這樣去看過,從俯仰親近的女子身上
想要驗證一些似夢非夢的事物,一些
一經摩挲便生出的溫度和詩意。
這座遙遠的城,安靜地藏于一片大雪。
雪從開始學習的少年時代
飄來,掩蓋住容易打架的中青年。
現在他老了,老得不愿意用鈔票
去向一個妙齡的異邦女子交換一宿之歡。
白日匆促,過早收拾起舊的玫瑰與典禮。
太多奔出圍城的女子(他們叫大嫂),在深夜
用一扇扇飽含寓意的窗打開這座城
激情的時辰。那么的自然與不言而喻,只要
你不靠一瓶伏特加去硬顯男性魅力。
你會軟了心,像老情人一樣倍顯多情,像一朵
為了融化的雪花,輾轉翻飛,找到另一朵雪花。
一支唇膏,在這樣的雪夜額外留下的紀念
成了多余,竟為人詬病
(他們說一直不用留下什么)
這歡愉之地,縱情而又保持了體面的質樸。
他帶來的故事,讓人對那種奔赴與融化感慨
萬千。
那座異邦的城,遙遠的基洛夫城
用藍眼睛的大嫂和身體走形一樣的彈舌音
給他一遍遍愛撫,末了只要一句話
你走后還記得我不?一次次天亮
一次次離開之前他需要回答的一句話
你走后還記得我不?
他借助手勢和手機翻譯軟件,而雪
在坍塌處說話。日子灰霾以后他就老了
只想想看到寶石的藍。那寶石
最深最凈的藍,原來也可聽見,也可流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牡丹亭》
他迷戀過竹籃打水,為留不住的事物
黯然神傷,直到暮云西來,他總算看清楚
竹籃里有關青山與柴的譬喻
他總算掌握一件容器,像暗中的抽屜
可以容留他匍匐的姿勢和哭不出的
哭,就算是一片破碎的水聲,也有漬痕可尋
回憶確實變得淡漠,長久的擱置
里面開始生銹。你不用問為何不換用別的打水
別的,打上水來,又能如何
我一直在復雜迂回的街巷里穿行,有著太多
疑似夢境的真實,舊墻和石頭,摸出陽光的
甚至溫暖,一個孤獨的外省少年,記誦不為人
語錄和禱詞,用涂彩的舞臺擋布圍作一個家
那是一段過于私密的特別經歷,一句戲里的
需要挖出一扇畫著的窗,我在白眼中讀完《青
春之歌》
那樣的雨天多么漫長,嘉陵江留下紅色的砂石
順流直下重慶的船,只帶走沿岸鳥聲,江水是
骨子里是凄冷的,我幫著剝罐頭橘子,可以嘗到
有限配額的甜。我過早長大,卻吃盡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