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力詩選

腰 果

小眾。非絕對無政府主義者。不學

小葉桉秀氣輕逸

不像木麻黃持重沉穩

一叢叢的：涌起，隨意，亂糟糟——

鷓鴣在底下做窩，八哥在枝頭棲落

戴勝飛來覓食又倏忽掠過。時日賜予的

不過是幾根褪色羽毛。我想起姐姐一臉黯然

天色

想起她有些顫抖的風聲：

幾年不見，你怎么把生活搞得這樣亂糟糟

我那時低頭無語，我此刻感到一種波浪的糾正

和激勵——

隨意，亂糟糟，但記得春天夏季

囂張開花，放肆結果

鄉野行

春風中，鵝黃洶涌，墨綠流動

湛藍在遠處海面上奔騰

從冬季活過來的事物都在舒展筋骨，放大膽子

做自己想做的事，像剛剛脫卸枷鎖一樣

而小葉桉底下，仍舊是

敗葉枯枝，陰影沉沉

春風中，鳥在水墨田園里飛旋

我在童年放牛戲耍過的這片山坡上

重新走一遍

雷未響。雨未下。春風在救死扶傷

大地上的秩序漸漸恢復

而為什么？每棵小葉桉底下的無聲世界

仍舊寸草不生，陰影沉沉

為什么

探 梅

魁星樓浮起來了。我有點恍惚

記得這是在冬季

在海島北部：寒雨瀟瀟，行人匆匆經過

中介路，朱橘里路

我想穩住自己，比如靠著欄桿

比如抓緊你的手臂

我看見自己離開紅木地板，飛起來

撞到嗡嗡舞動的蜜蜂

人們飄來拂去，在樓下

擾亂香氣搬運事物的心情

我有點恍惚，找不著落腳之處

找不著你，我聽見自己大聲呼喊

從康熙年間撐到此刻，綠萼

一邊開放，一邊凋零，情深似海

那么多潔白碎片，什么

也沒向我表明

臨高角看海

無時無刻不在暗自發力的，推波助瀾的

是兩頭猛獸

他們占據險境的核心

一個驅使波浪從西邊撲過來，一個命令波浪

從東面頂回去

他們互相拍打，翻滾，泡沫飛濺

喧響不止。海面渾濁一片

云天自顧高而又遠

我坐下來觀察，諦聽，思想

以馬尾松的枝葉遮擋熱帶強光，身邊無人

對岸是大陸

蘇軾用青山一發來描述的

大陸

別呂翼

五天五夜，我嘗過你常吃的米線

摸過你寫的書，你搬的城磚

還拍了在你的汗滴里開花結果的梨樹，蘋果樹

哦，不止這些

金沙江畔，銅鑼壩上，我們極目眺望

豆沙關邊，龍氏祠前，我們放慢腳步輕聲交談

我們也許比一塊怪石略有膽氣

但懼怕墻柱風化突然剝落，懼怕畫中人

突然淚灑衣襟

懼怕雷雨之夜燈火熄滅地暗天黑

我們因此互相提醒：

守護燈盞，記住火柴存放的地方

哦，遠遠不止這些

但這些足夠我用一生來回想

回想你在上午的晴朗里送我去看荷花，去機場

我回我的海南島

你遠遠地，留在你的昭通城：日照下

像一顆紅黑發亮的棗子，但背景是蒼山

也是云海

天 問

每個夜晚，你都把流星當作火柴

擦了一顆又一顆

我困了，在海邊小屋里打盹，仍夢見

你不停地擦亮流星

我昨晚擦了又擦火柴，只為翻找二十年前的

書信

夜這么黑

這么涼，你在尋找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