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牛掰綜合班

長弓大風

很快，這個小小的基層班組高山上吹喇叭——名聲在外。慕名來投的老陸，在求朋友幫忙調入這個班組，并理直氣壯地說，我家有困難，我需要在一天班也不用上、一線待遇又一分不少的地方上班。朋友都笑了，“哪有這種單位？我也去。”老陸回答：“綜合班。”

人人背后有點兒啥

我當工人也有很多年了，工作換過六七個，見過到國外掙大錢的工人，見過努力當勞模的工人，也見過閑晃混日子的工人。真讓我說，這些人無論成功與否，跟下面我要說的我們油田綜合班的那幫工人比起來，全都弱爆了，他們才是當工人的最高境界。我認識的老王，是他們中間的一個，他就曾經自豪地說過，“比我累的沒我掙得多，比我掙得多的離家3000里，比我閑的根本不存在。”

綜合班是我們單位最晚成立的一個班組，工作內容是保障地下管線輸送安全，這活兒原來是由4個基層小隊各自負責的。有一陣子，新聞上經常出現某地管線突然泄漏造成事故的報道。領導覺得有必要成立一個新班組，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工作。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決定都是正確無比的。畢竟對于油田來說，管線泄漏可是大事件，污染面積大、隱患風險高、后果影響壞。

綜合班剛成立時有5個人，后來陸陸續續又增加了幾個。擱咱普通人想，這工作既然這么重要，應該配些精兵強將、行家里手吧，可偏偏班組里沒有一個是我們單位的骨干。這些人有的以前是采油的，有的以前是修車的，還有常年不上班的，就是沒有一個知道管線該怎么巡的。常年不上班的，到哪兒都不上班。慢慢的，那些采油的、修車的也跟著常年不上班了。

位置如此不低調，人員如此不尋常，不問可知，班里的人都有點兒背景。綜合班10個人，每個人都是一個傳說。員工談論他們的時候，往往不提他們的名字，只說他們后面的那個人，比如處長的小舅子，副廠長的戰友等。

工作到底干點兒啥

其實，按著規定，綜合班的工作還是很辛苦的。每天步行巡線10多公里，荒坡野嶺、過河穿村，雨后一腳泥，風吹一身土。可要是真這樣執行，那他們也就是普通的基層班組了。

有一次，副隊長小李一早上班，看見綜合班老范在馬路上走圈，他想著今天有巡線任務，正好喊上老范一塊去。結果他在后面一喊，正在行走如風的老范立刻就一瘸一拐了，回頭就告訴小李，這兩天痛風犯了，正準備去醫院呢。

裝病算是客氣的，還有幾個能“作”的。800年才出來巡一次線，到了該步行的地方，磨磨唧唧不下車，眼睛瞟一下就匯報一切正常。等車路過城鎮熱鬧地兒，不停車不好使，先找地方吃飯，然后大包小包買一堆東西。小李說，這哪是來巡線，這是來公費旅游。

小李向單位反映了幾次，領導說：“他們就那德行，能和你去就不錯了。”所以現在小李巡線時從來不喊綜合班的員工，他說惹不起躲得起。

去年10月，我們有一條管線漏了，無法確認滲漏點在哪兒，這是事故的前兆。領導急壞了，召集人手徒步排查。這應該是綜合班大顯身手的時候，成立他們就是為了干這個的。可事實又一次證明了綜合班的能量，10個人，有的出門，有的生病，總之沒有一個人能來。

老范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那條管線我們立樁了，你們沿著樁找就行。”4個基層隊出人，溜溜地在稻田地里找了一天，結果發現，這幫人把樁立錯了地方，出現漏點的管線和立樁管線足足差了500多米！氣得大伙兒坐在稻田地里集體罵街。

說到這里，你可能以為綜合班里都是些痞懶的人，那你就錯了，綜合班里能人濟濟。最成功的兩個長年在外地做買賣，開的車都是四五十萬元的；剩下的幾個也都有小飯店、小賣部啥的，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只有一個不著調的，成天蹲在馬路上和老頭下象棋。

領導鬧心為點兒啥

我們領導總說，工作上我是一碗水端平的，這個異類的班組卻著實增加了領導實現這句話的難度。平時大家無所謂，沒能耐就多干點兒活兒，工人都明白這道理，也沒人挑什么。可真到了涉及個人利益的時候，誰不眼睛賊亮賊亮地，死死地盯著這幫人，拿他們的工作說事兒，弄得領導一個頭倆大。

前年，我們隊的李師傅大病休息了半年多。領導考慮到李師傅在單位差不多干了一輩子，離退休也沒兩年了，就沒扣他工資，只把獎金扣掉了。這要換家單位，誰不得豎起大拇指，說一句領導仁義。可我們單位呢，工人一致認為領導不講究，理由就是不上班的還一分不少呢，李師傅給單位賣了一輩子命就這結果？李師傅自己也覺得窩囊，找了領導幾回，死活要回來5000元獎金。

年初，為了調動員工的工作積極性。領導精心醞釀了一套考核條例，主要內容是今后將根據崗位工作強度不同，按崗位拿獎金。開會征求意見時，領導本以為會引起熱烈反響，結果大家都沒什么回應，好像在說一件和他們沒有關系的事情。

員工淡然，領導茫然，這是怎么了？私下里安排人打聽，艱苦崗員工微笑著說，好啊，我們等著多拿錢呢；輕巧崗員工也微笑著說，好啊，少拿點兒是應該的，但如果定檔時認為綜合班比我們辛苦，我們就要求調到更辛苦的綜合班去。就連掃地的劉姐都認為，自己不應該比綜合班獎金低，她畢竟隔三差五也要來班上干一會兒不是？

真讓他們說著了。考核這事兒三繞兩繞，就是繞不過綜合班這幫兄弟：拿最低檔，綜合班不干，耍無賴的、說情的，各路神仙走馬燈似的轉；拿中檔，在他們后面的崗位全炸鍋，基層要鬧事。

最后，只好把最辛苦的計量崗拿出來擋槍。領導宣布：工人獎金分為兩檔，計量崗是最高檔，每季度獎金多100元；剩下的11個崗位，全部是第二檔。

得，這就是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