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首濱
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我在臺下看戲,臺上大幕有懸念地拉開,先看到的是一點兒的亮,是燈光。舞臺總缺少陽光而不缺少燈光。接著是背景,這背景不是某某人身后的權勢,背景不大,景深很淺,一眼就看到底。可是景后是一面墻,墻后是什么?不可得知,那已是這出戲之外的事。這時有人出場,人一登臺就變成人物,拋一句響亮的話,另一個人物把話接住,也扔一句同樣差不多的話,這叫對話。對話的語言一般不是老百姓家里常用得著的俗話,都是經過藝術加工的語言。我聽得似懂非懂,但不影響關注戲情;因為不時有人挺像樣地從唱腔鏗鏘中出來,這個在另外別處是不容易看到的。說起戲,聊起來還有些尷尬,說真的,我肯花些銀兩在臺下坐穩,肯把自己的脖子梗起仰酸:不是為了看戲的表演,只是為看一眼想看清楚而又看不清楚的戲的幕后那部分。
這件事是不是挺有意思。
這盞小燈照亮過我的左右,很清凈,我不想讓這盞小燈,在我遠離塵世后過于孤寂,奄奄一息大病一場,或隨我而遠去,那個領域沒有黑白也就沒有夜,不需要燈。我那時眼簾像陳舊的窗,關上就不易打開,世間的景物看得己差不多,沒什么需要再重復看一遍;盡管二十一世紀繁華燦爛,也還有光去不到的地方,這不是因從前黑暗勒索過我胸里的光明,而生仇恨,是我深深懂得活在世間的一部分事物,出于種種原因缺少光亮,有著痛不欲生的企盼。于是在我對天地理解有限的情況下,我確實愿把這盞陪伴我多年的小燈交給貓。
這只貓具有魂魄,也喵喵向我要過。
他輕輕切開洋蔥,刀子沒有碰到尖叫,
只遇見一股纏綿的庸俗的辣氣。
他一直保持著平靜,廚師都這般,腦袋里歸攏的爐火正純青。然而他手上的刀,沒因洋蔥的一分為二而停下,是繼續有節奏地切分著,生活的目的要的是整齊隨心,刀亦很清楚。洋蔥就這樣一片接一片,在刀的絮語中不斷呈現,厚薄均勻,形狀規整,然而就在他欲切最后一刀時,突然發現,洋蔥左一層右一層緊緊包裹的,并不是一個深藏一些內容的堅硬的核,而是一瓣小小脆弱的蜷曲,他很不理解。
這事看清楚了,他放下刀不想再做廚師,
擦擦手轉身說:如此的東西包裹得太多了。
用這么多的手腳,
走這么平的路,為哪般?
我看見一只蜈蚣,在老屋的木地板上來回爬動,手腳運作如此協調,挪動的只是那并不大的身子?
那條身子不過寸長,如一條線段,實物比較,是一根火柴棍的長短,難道是小小的懷里揣了太沉重東西?
已忙活有一陣子了,但我沒看見它在干什么。這條蜈蚣色赤、目黑、齒銳,不聲不響,心思不露。
我不解,當下做什么事,
需要動這么多的手腳。
(選自《中國散文詩人》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