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麗鄉村到田園綜合體*
——鄉村城鎮化發展的思考

1 鄉村城鎮化建設發展歷程

上世紀50年代初，我國處于城鎮化發展的初級階段，國家實行城鄉二元結構體制輔助計劃經濟，優先發展工業使得經濟主導產業迅速由農業轉變為工業。在城鄉二元體制之下城市和鄉村形成了兩套完整的機制，隨著發展城鄉之間產生了巨大的差距。為消除城鄉差距，改善鄉村居住環境，提高鄉村居民生活質量，帶動鄉村經濟發展，共同富裕，各級政府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1]。

2005年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上做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大決策，明確了“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20字方針,全面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2007年黨的十七大提出打破城鄉二元體制，完成城鄉經濟一體化格局的歷史任務，“城鄉一體化”首次正式提出。2008年浙江安吉提出“中國美麗鄉村”計劃，預計用10年時間將安吉打造成中國最美麗的鄉村。安吉的這一舉措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成為中國新農村建設的模本，在國內引起美麗鄉村建設的風潮。2013年國家農業部創建了“美麗鄉村”活動并對外公布了美麗鄉村建設的“十大模式”。2014年杭州云棲小鎮發展模式成為全國的焦點，是經濟發展新常態下小城鎮建設發展模式的成功探索，隨后2016年住建部等三部委發布了《關于開展特色小鎮培育工作的通知》，計劃到2020年在全國培育1000個各具特色的小鎮，目前截止2018年2月已經創建2000多個特色小鎮，可見特色小鎮發展勢頭迅猛。2012年，田園東方創始人張誠發表了論文《田園綜合體模式研究》介紹了第一個田園綜合體項目——無錫田園東方，2017年2月“田園綜合體”模式被寫進中央一號文件并下發《關于開展田園綜合體建設試點工作的通知》。田園綜合體由此產生并在全國進行推廣。歸納起來，把新農村改造叫2.0，美麗鄉村叫3.0，特色小鎮叫3.5,那么田園綜合體是4.0[2]。

圖1 首批特色小鎮分布圖

圖2 首批特色小鎮占比圖

2 當前鄉村城鎮化發展模式存在問題

美麗鄉村、特色小鎮建設引起了國內各界空前的關注，但很少有人能夠真正靜下心來，客觀看待,冷靜分析這種建設熱潮背后存在的問題。就美麗鄉村而言存在重基礎設施建設，輕產業改革，服務模式滯后，總體規劃缺失，公眾參與度不夠，農村集體產權改革不全面等問題。特色小鎮存在發展區域局限，產業先天不足，導向走偏，政府管控過強，缺乏自組織系統等問題。

2.1美麗鄉村模式存在問題

一是缺失項目建設的總體規劃，注重硬件設施的建設。全國存在一個普遍現象，就是偏向于道路、房屋、垃圾站等基礎設施的修建和村莊美化、環境治理等生態方面的建設，而在增加農業生產、提高農業可持續發展、增加農民收入方面沒有普遍可行的策略。大部分美麗鄉村建設局限在外在形象裝扮的狹小范疇內，而對美麗鄉村的總體規劃和長期行動計劃沒有科學的制訂，大規模的鄉村建設改造，復制粘貼相同元素破壞了鄉村自然風貌。導致美麗鄉村建設喪失地域性，變得均質化，千村一面的現象由此出現。

二是政府服務模式滯后，各部門組織協調性差。美麗鄉村建設需要政府轉變成“服務型政府”，而不是停留在“管理型政府”的模式上，在美麗鄉村實施過程中統一組織協調各部門，為村民提供更多的服務。但是，在具體實踐過程中，政府往往無法統一組織協調各機構，導致美麗鄉村建設缺乏系統的設計和統一的政策指導[3]。

三是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美麗鄉村建設不僅是外在形象工程的建設，更是內在產權制度的改革，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已在部分發達地區探索了近20年，特別是北京、浙江、長三角、珠三角等地已經完成95%以上。但在廣大中西部地區，就經營性資產改革而言，很多地方還從未搞過。因此，改革要試點先行，先易后難。農村集體產權制度的改革，對于激發農村經濟活力、完善農村經濟體制有著重要的作用，是美麗鄉村建設內在動力[4]。

2.2 特色小鎮模式存在問題

從首批127個特色小鎮分布來看，大部分分布于東部沿海發達地區，部分分布于西南地區，極少部分分布在中西部地區(圖1)。主要原因是東部沿海地區經濟水平發達，有科技、產業、人才基礎，而西南地區則有豐富文化旅游資源，具備發展特色小鎮的獨特優勢。從功能分類來看，旅游發展型的特色小鎮占比最高多達64個；其次是歷史文化型的特色小鎮共有23個（圖2）。目前特色小鎮存在以下三方面問題：

一是全國大范圍建設特色小鎮，對區域的選擇沒有綜合的考量。這些特色小鎮發展較好的都在東部沿海地區，由此可見特色小鎮的發展對于先天的資源條件有較高的要求。而中西部地區城鎮面臨產業基礎差、經濟落后、人才欠缺、基礎設施差等制約因素。特色小鎮的發展不可能在短期內取得突破和進展[5]。

二是大部分特色小鎮以旅游業為主，沒有形成綜合產業鏈。產業較弱的地區僅僅依靠旅游業不足以支撐整個小鎮發展，無法為青年人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最終還是會重現人去樓空，門可羅雀的景象。特色小鎮的特其實是指產業，比如美國的格林尼治對沖基金小鎮、加州風險投資基金門羅帕克小鎮、美國硅谷、德國奧迪制造廠、英戈爾斯塔特小鎮；他們都具備全國乃至全球競爭力的產業，聚集該行業高級人才。而國內這些高端產業及人才都集聚在大城市，這與城市化發展有關，這也間接表明特色小鎮出現在城市化水平比較高的地區[6]。

三是目前特色小鎮屬于自上而下的規劃，是由政府包辦的“他組織”，缺乏自組織系統。政府占據主導地位，公眾參與度不夠，特色小鎮建設廣大主體應該是人民群眾，人民群眾的支持參與是特色小鎮建設取得成效的關鍵。然而目前特色小鎮建設成為政府及開發商的自導自演，人們群眾缺失支持參與特色小鎮建設的自覺行動，導致特色小鎮建設過程中房地產化現象嚴重。特色小鎮應該基于自主創新力量以及市場機制調控，在社會公眾參與下以“自組織”的模式下誕生出來。

3 田園綜合體模式優勢

田園綜合體是在新田園主義理論影響之下形成的產物，伴隨著美麗村鎮建設而發展起來的新模式、新探索。田園綜合體建設一般包含文化景觀區、休閑聚集區、農業生產區、生活居住區、綜合服務區等5個基本功能區。文化景觀區是吸引人流，提升土地價值的關鍵，主要包括以田園景觀、農業生產和優質農產品為基礎的主題觀光區；休閑聚集區提供滿足客源各種需求的綜合產品體系，使城鄉居民能夠享受休閑體驗的樂趣；農業生產區是承擔生產性的主要功能部分，為綜合體發展提供產業支撐和發展動力的核心區域；生活居住區是城鎮化的的主要功能部分，產業融合所聚集的農民、工人、旅行者等居住者的生活區域；綜合服務區起到城鎮化的輔助的作用，為綜合體各項功能和組織運行提供服務和保障的功能區域。田園綜合體一方面保護鄉村的自然生態、田園風光和農耕文化，以農業為基礎優化產業結構，另一方面，它進一步把城市公共服務和文明生活延伸、輻射到了鄉村，打造充滿活力的鄉村新型現代社區。田園綜合體是重塑田園生活理想的實驗，它寄托人們鄉愁，留給我們無限探索的深意[7]。

從生態方面而言，鄉村優美的生態資源是鄉村經濟發展的基礎，二者是相互依存的關系。但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隨著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大部分村莊都存在一定的環境污染，這些污染的來源主要是生活污染、農村低端工業污染、農業、養殖業污染。當污染達到一定程度超過自然修復能力必然會導致自然生態系統的破壞，因此村莊城鎮化進程中必須抓緊整治生態環境問題。田園綜合體模式以生態學的原理進行系統整體的規劃設計，延續村莊自然肌理，合理布局各個區域形成集中的功能區塊阻止村莊無序蔓延。集中的生活區便于處理生活污染物；農業區利用循環再生原理和多層次利用技術發展循環農業，使得廢物污染最小化從而保護生態環境[8]。

從經濟方面而言，鄉村農民的經濟來源大部分是其生產的農產品，運用傳統農業的方式，現代化程度低導致勞動生產率低，所以鄉村農民的收入無法追趕城鎮居民，長期較大的城鄉收入差距不利于城鄉一體化建設。如何才能保障農民增收？首先是農業現代化，其次是將單一收入方式擴充為多元的收入方式，以農業為核心形成一系列產業鏈。田園綜合體第一產業發展現代農業，在生產中使用生態農藥、化肥、飼料，減少對環境的污染及能源的消耗，其現代化的管理、片區化的種植有利于重塑田園景觀，提升環境空間品質。第二產業主要以特色傳統手工業為主，加入創意元素使產品種類豐富、功能多樣、形式美觀以適合當下消費需求。第三產業主要是以旅游業、房地產業、服務業、文化產業為主，為外來消費者提供餐飲、住宿、體驗等服務，促進城鄉交流[9]。

從社會方面而言，鄉村城市化過程中普遍面臨生態退化、環境污染、文化遺失、青壯勞動力外流、鄉村風貌破壞、人情味淡薄等問題，中央政府實施了一系列的整治措施，但這些模式面臨了諸多困境，首先是過分依賴政府財政投入，一旦停止投入就無法繼續發展；其次是以旅游開發建設為主，依賴旅游消費帶動經濟發展；最后是缺乏內生的良性運行制度體系。上世紀90年代，臺灣“文建會”提出了“社區總體營造”，其理念是政府部門提供財務及技術的支持，并作引導村民參與自行組織建立具有內在動力及生命力的運行機制。這種模式需要硬件軟件共同運作，硬件即對鄉村基礎設施的整治、公共空間的營造等，軟件即教育培訓、技術人才輸入、文化挖掘傳承等，在二者協調下鄉村社區才能持續發展，從根本上解決鄉村問題，實現鄉村城鎮化。社區營造改善村民居住環境形成自組織的內在機制，為村民提供一個和諧寧靜的生活環境，這種社區模式值得借鑒，比較好的案例是我國臺灣桃米村，桃米村依托日月潭，有著豐富的蛙資源，做“青蛙觀光”。新故鄉基金會給村民培訓相關經營知識，漸漸地，大家發覺這里形成了一個自組織，桃米村鄉民互相監督形成一種“鄉規民俗”，實現生活富裕美滿[10]。田園綜合體旨在構筑“田園共享生活”營造田園社區。也是對于鄉村社區營造的延續。無錫田園東方社區營造考慮的人群有三種，原住居民、新移民、旅居者，在保持原有村落肌理基礎上改建、擴建、新建滿足三者需求。運用新田園主義設計手法，打造一個原住民、新移民、旅居者共同居住的夢里桃花源。總之，田園綜合體社區模式，對內可以使人民安居樂業，對外吸引城市生活的人，為逆城市化發展下反鄉的人們提供詩意的棲息之地。

從技術方面而言，鄉村建設當中離不開現代化的科學技術，科學技術為鄉村生態發展提供動力，針對不同的鄉村問題應運用不同的科學技術解決。田園綜合體運用生物技術、基因工程、農業科技等培育新的農產品增加產品質量、產量；運用適當的綠色食品加工、農產品加工技術，以便農作物能以多元的方式被銷售出去，形成特定的消費市場打造農產品品牌形象；運用適宜建造技術建造可持續的綠色鄉建并與自主建造相聯系，使得鄉村自然風貌、村落肌理能更好的延續下去；運用濕地技術，建立農村污水濕地生態凈化系統，以“生態塘十生態溝渠十人工濕地”為模式處理污染物。

從文化方面而言，鄉村文化遺產分為物質和非物質兩個部分。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在鄉村地域環境下長期積淀而形成的習俗文化，這些文化習俗通過傳承創新能轉化成文化資源推動鄉村營造，比如臺灣妖怪村是對文化資源創意發展形成文創旅游產業，推動村莊發展[11]。物質文化遺產主要是建筑遺產，鄉村傳統民居有著悠久的歷史，承載著一代人的記憶，對人們的生活有著深刻的影響，是儲存文化的空間載體。田園綜合體營造過程中，保留具有價值的傳統民居，對其進行改建擴建成為村莊活動中心留住歷史記憶。新建具有當地風格的新民居，使二者形成統一整體，是對當地歷史文脈的延續。比如無錫陽山田園綜合體一期田園生活館，其空間構成源于傳統建筑的庭園空間形制，立面設計從周邊環境中提起桃花元素[12]。以及其新建民居設計采用新中式的風格，融合都市時尚元素，最大程度保留村落尺度及空間形態。

4 美麗鄉村、特色小鎮、田園綜合體對比

田園綜合體于美麗鄉村、特色小鎮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聯系方面田園綜合體是美麗鄉村更為系統全面的建設方式，又同時借鑒特色小鎮產業發展模式，融合一二三產業，運行農業+文旅+地產的綜合發展模式，可以說田園綜合體是鄉村中的美麗村鎮、特色鄉村，是美麗鄉村與特色小鎮的結合體（表1）。就區別方面而言，首先田園綜合體適用于大部分鄉村，田園綜合體以農業為基礎，以鄉村自然資源為依托，可以說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大部分鄉村都具備優越的自然資源，具有良好條件發展田園綜合體。比如無錫田園東方依托當地萬畝水蜜桃，打造“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閑適棲居的田園綜合體（圖3）；上海金山區圍繞當地漁業資源發展文旅、民宿等休閑產業打造漁業為主的田園綜合體；內蒙古鄂爾多斯市烏審旗無定河鎮，依托“塞外小江南”無定河村的地緣優勢發展綠色產業，打造綠色、休閑、養生為主題的田園綜合體等；其次田園綜合體商業發展模式中有企業參進行長期產業規劃，可以系統科學的進行產業升級，等基礎產業及新興產業發展起來之后開展人居環境的建設，以產業為動力多方面開發，帶動經濟發展。再次田園綜合體是政府引導，人民為主體，社會力量共同參與的自組織模式，有長久的生機和活力。

圖3 無錫田園東方規劃圖

5 結論

鄉村城鎮化是一個緩慢而長久的進程。其目標是城市反哺鄉村最終實現鄉村復興。美麗鄉村、特色小鎮、田園綜合體是鄉村城鎮化建設的有機組成，其為鄉村城鎮化的建設提供了新的思路，但是如果不考慮區域差距，盲目實踐，不利于鄉村城鎮化的發展，會導致眾多問題出現，造成建設過程地域特性喪失，人為破壞。面對目前鄉村城鎮化現狀以及可能出現問題有幾點思考。

其一，應以人為本，重視農民的參與，確保人民的主體地位，避免走入政府管控誤區。政府要積極規范的引導群眾，做好自然生態系統和社會生態系統打造，集中資源要素對鄉村進行整體的規劃、開發和運營。

其二，注意多產業共同融合發展，避免單一房地產式開發。房地產化會阻礙其他產業發展并帶來大量庫存建筑，出現鬼村鬼鎮，導致經濟發展緩慢、衰落。

其三，注重鄉村地域特色保護。鄉村城鎮化應注重保護傳統地域文化，挖掘發揚原汁原味的風土記憶，保留傳承傳統村落原始形態，而非移植復制、同質化競爭，讓村莊沉淀已久的文化土壤流失殆盡[13]。

從目前實踐情況來看，美麗鄉村、特色小鎮都有類似的問題。明顯的局限性，其可復制性較弱，只針對有條件的地區發展，并不適合作為目前鄉村城鎮化的主流大規模發展，尤其在中西部基礎條件較差的地區，否則只會造成社會資源的浪費。在基礎條件較弱的地區根本問題在于產業改革提升，應該把大的精力放在內動力提升上，而非外在的表面形象建設。美麗鄉村、特色小鎮為田園綜合體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相對于二者田園綜合體存在多方面優勢。

表1 美麗鄉村、特色小鎮、田園綜合體對比表

圖片來源：

圖1-2 作者自繪

圖3 來自網絡https://wenku.baidu.com/view/683dca21c381e53a580 216fc700abb68a982adf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