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友好世代相傳

何雁

宇都宮德一郎出身日中友好世家，現任日中友協副會長、東京都日中友協會長。作為宇都宮家長孫，他從小受祖父宇都宮德馬喜愛，受到家里日中友好氣氛的熏陶。

大學畢業后，宇都宮德一郎赴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學習7年，獲醫學博士學位。從海外角度，他重新審視日本與中國的關系，認為日本必須與中國及其它亞洲國家加強合作。日本與美國是同盟關系，但對美國來說，日本只是友邦之一。日本需要與最近鄰國、有漫長歷史與文化交往的中國接近，建立并深化友好關系，即戰略互惠關系。

2017年11月，宇都宮德一郎率領日本市民交流訪華團來到北京，在下榻酒店與我交談。回首往事，他記憶猶新：“1989年8月，鑒于祖父為日中友好與和平所做貢獻，北京大學授予他名譽法學博士學位。我跟隨祖父、父親，第一次來到中國。這是我人生一個重要時期。”

祖父致力于促進日中邦交正常化

問：1987年11月，您祖父被日本政府授予勛一等旭日大綬章。1991年，又被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授予“人民友好使者”稱號。您祖父為促進中日邦交正常化做了哪些工作？

答：祖父是個政治家。二戰后，他是自民黨黨員，1952年任眾議院議員，此后連續10次當選。他認為，日本應該為侵華戰爭罪行，向中國人民謝罪，并呼吁日中邦交正常化。

1959年，祖父隨日本卸任首相石橋湛山訪華，受到周恩來總理接見。那次會見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更加堅定了促進日中友好的信念。

此后，祖父多次訪華。他在自民黨內部，成立亞非問題研究會，以推動日中邦交正常化。但自民黨內部也有不少團體對此持反對態度，比如安倍首相外祖父岸信介。黨內有過多次關于日中關系的爭論，直至1972年日中恢復邦交正常化。

祖父希望和平，不希望日本再犯過去的錯誤。從祖父那里，我聽到很多故事，盡管那時我對歷史并不很了解。現在，我也常聽一些長輩講述祖父的故事。

問：請談一談，您祖父與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中國領導人的交往。

答：自1959年起，祖父與周恩來總理一直保持良好關系。他第一次見到鄧小平是在1978年，鄧小平訪問日本，他們一起參觀一家工廠。人們看到祖父與鄧小平握手的照片都說，他倆真像親兄弟。

那是一段美好時光。祖父十分高興，在日中經貿關系發展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日本企業意識到中國是一個巨大市場，希望日中關系不斷發展。祖父幫助過許多日本公司到中國設廠。

上世紀60年代，祖父也許見過毛澤東，但他主要還是同周恩來會見。我對他與毛澤東的交往一無所知。當然，他極其尊敬毛澤東。

問：您祖父為什么創辦《裁軍》雜志？

答：祖父出版《裁軍》雜志，是出于對選民的承諾。其實，1976年選舉中，祖父對自民黨感到失望，已準備從政界退休。當時，有一個候選人是極右翼，叫栗棲弘臣。他是前自衛隊軍官，主張加強軍備。祖父堅決反對其政治觀點。

許多基層選民向往和平，強烈要求祖父再次出馬競選。讓人高興的是，1980年祖父在大選中獲勝，始任參議院議員。當選后，他兌現大選時對選民所做承諾，組織超黨派的促進國際裁軍議員聯盟，設立宇都宮裁軍研究室，自費出版《裁軍》月刊，宣傳和平友好事業。

從1980年到2000年，祖父堅持出版這本雜志。2000年他去世后，由友人們繼續出版，直至2004年停刊。這是祖父對日本人民、亞洲人民，尤其對中國人民的重要貢獻之一。

問：祖父對您有什么影響？

答：我是長孫。在我眼里，祖父是一個慈祥的人，他與我們住在一起。然而，祖父在辦公室，或公開場合，又是個強勢的人，也會發脾氣。但是，他對女性很溫和，積極幫助一些女政治家，比如日本社民黨前黨首土井多賀子。

盡管土井與祖父不是一個政黨，祖父還是給予她很多幫助，把她引薦給美國政治家，了解日中之間形勢，甚至給予經費支持。祖父葬禮上，土井多賀子說，遇到祖父真是幸運。

二戰前，祖父是日本京都大學學生，因為發表批判天皇制論文，被警察抓進監獄，關了一年半。出獄后，他研究經濟、做生意，掙了很多錢，由此創辦自己的企業——米諾發源制藥廠，以支持自己的政治活動，贏得國會選舉。

祖父希望我也成為政治家。很遺憾，我沒能實現他的愿望。我現在是米諾發源制藥株式會社負責人。記得，以前每年櫻花盛開的春季，祖父都會在家中舉辦盛大聚會，邀請中國領導人，包括中國駐日本大使，以及一些日本朋友參加。通過這一形式，他希望“世世代代走日中友好之路”。

我就屬于他所說的下一代，也喜愛“世世代代走日中友好之路”這句話。如今，我有幸成為東京都日中友協會長，也要像祖父那樣，致力于日中友好事業。為兒子輩、孫子輩，為下一代延續日中友好而努力工作。

鼓勵更多日本人訪華

問：釣魚島問題擱置爭議是中日共識。然而從2012年日本野田內閣決定進行所謂“釣魚島國有化”開始，中日關系面臨巨大困難。對此，您怎么看？

答：我們暫且稱其“島嶼”吧，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我覺得，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讓這些令人遺憾的事情發生。因為這些爭端，一些友好交流活動被迫中斷。

問：2017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2018年，又將迎來《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40周年。這段時期將成為中日關系改善轉折點嗎？

答：這是個很重要的時刻。現今形勢與5年前有所不同。盡管“島嶼”之爭不是自民黨所造成，是另外一個黨所造成，但是自民黨繼續了當時那個黨的政策，沒有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我認為，目前正漸漸地有所改善。日中友協與中國駐日本大使館緊密合作，努力促進日本青少年訪問中國。不久前，北京大學舉辦一場大會，1000名來自東京的日本大學生參加，與北京大學學生們交流。我參與了這次活動。

目前，日本有許多學生學習中文，作為第二語言或第三語言。一些學生中文講得很好，卻沒有機會來中國。這個交流項目還將持續3到4年。通過先期項目，大約有2000名日本學生訪問了中國。

日本青年通過訪問，了解真實的中國，理解中國人民，加深與中國人民的友誼。問題在于，日本人無法從日本媒體獲得很好的信息，日本媒體對中國的報道不充分。百分之八十的日本民眾，對中國的感情并非那么正面。

最近，日本赴中國訪問人數減少；相反，大量中國人訪問日本，許多中國人喜歡日本。這種背景下，我認為，應該有更好的項目，增加日中民間交流，尤其是鼓勵更多的日本人訪問中國。這些項目的開展，將促使日中兩國人民之間關系變得更好。

加強兩國青年的交流

問：您現任日中友協副會長、東京都日中友協會長，在促進中日兩國友好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答：2009年起，我開始為日中友協工作。有位日本友人西園寺一晃，他是我在中國問題方面的老師。1989年，我跟隨祖父、父親第一次訪問中國時，他也一起隨訪。2009年，西園寺一晃來到我的辦公室，對我說，你是宇都宮德馬的孫子，又住在東京，為什么不為日中友協工作呢？所以當年我就擔任了他的顧問；次年，我成為日中友協青年團（日文名稱是青年委員會）負責人。

對我而言，這也是重要的一年。我剛從父親手中接過公司，既要忙公司業務，又要忙日中友協的工作。此后，我逐步學習在協會開展工作。當時，協會成員有許多老年人。這種情況下，協會很難繼續發展。因此，我積極邀請年輕人加入協會。如今，有許多大學生成為會員，都是30歲以下的年輕人。這個團隊已成為可持續發展的組織，也是中日友協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

問：日中友協今后將如何推進中日關系向前發展？

答：正如我剛才所說，日中友協開展了一個項目，就是組建日本大學生訪華團。可惜的是，絕大部分人并沒有成為日中友協會員，他們可能不了解這個組織，也可能忙于學習。學生空閑時間太少，無法參加協會活動。

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年輕人愿意加入。我剛進日中友協時，沒有多少年輕人，現在東京一地就有20個。日中友協目前有40多個分會，分布在不同城市。分會也有許多年輕人。

我也從公司資金里，拿出一些錢資助東京都分會。因為，我們公司在同中國的生意中獲益匪淺。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拿出一些錢來呢？同時，捐贈也可以獲得稅收減免。協會能有目前這種局面實屬不易，我們還在不斷提高與改進。

問：日中友協在加強民間交流方面還將做些什么？

答：對日方來說，重要的是需要更多地了解歷史，尤其是過去一百年的歷史。比如這次，許多日本大學生第一次訪問盧溝橋來了解歷史。當前日本政府、日本相關教育機構，對待近代日中關系史方面，態度非常含糊，沒有清楚地告訴日本學生，日本軍隊曾經在中國的所作所為。

日中友協還組織日本大學生去南京、北京了解歷史。我們要在日本侵華戰爭史教育方面，做更多工作。只有這樣，日本人民才能與中國人民建立友好關系。如果對歷史一無所知的話，這種關系不可能建立起來。

只有對中國這個國家有很多了解，才能夠對她產生尊敬，才能夠做到相互尊重。很遺憾，現在并沒有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們在這方面要下更多功夫。

對中方來說，中國年輕人喜歡日本動漫、日本文化。近幾年，有許多中國青年訪問日本。也許對兩國年輕人來說，他們有共同語言，有多種多樣的交流工具，比如網上聊天等，使溝通更加容易。

我希望，年輕一代要加強交流。我也希望，更多中國人到日本公司工作，更多日本人到中國企業工作。日本企業夏普破產過一次，就是中國投資者拯救了它。我想，加強經貿關系，對于促進日中兩國人民相互了解，也是大有幫助的。

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一些日本人卻仍抱有驕傲與自豪感，沉浸在過去的記憶中。但是，時代已經變了。我相信，這些終將得以改變。在習主席領導下，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夢想終會實現，必將在全世界造成更大影響。這就是我個人的真實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