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還要開書店？

就在7月的上海，我們做了一個有意思或者說有心機的觀察：

在思南文學之家旁邊新開不久的一家老洋房書店里，我們用了1個小時來觀察來來往往的人群，結果發現：

20個人里面，朋友之間聚會聊天、購買文創衍生品的大概各占1/5，打開電腦工作的年輕人占1/10，真正在看書的人占1/7，其中只有一個人是一直在看書，是奧地利作家Thomas Bemhard的《維特根斯坦的侄子》，其余的大多數人在聊天、玩手機或是拍照……

同時，我們采訪了不同城市幾家有意思的書店，它們逆市場潮流，與時下流行的一些書店風格形成了一種尖銳的碰撞：與標準化、市場化運營的店比，這些書店的主人更關注閱讀本身，他們明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有底氣拒絕不相干的外物，“目的是為了重申純粹書店的必要性”，如博爾赫斯書店創始人陳侗說。

它們更像一些少數派。

由亞馬遜中國攜手新華網發起的“2018全民閱讀大調查”共收到逾14，000份有效問卷，這份報告從閱讀量、閱讀時間、閱讀內容、閱讀介質等多個維度分析了中國讀者的閱讀行為和偏好。

開書店，不是以文化之名制造幻覺

上述現象或許是大多數書店都不可避免的，特別是對于那些注重生活方式或者設計美學的“網紅”書店來說，更多的人來到這里，已經不是為了純粹閱讀、買書，他們似乎更關注拍照、觀光打個卡、發朋友圈……畢竟，還有什么比成排的書、清淡的書香更輕易地就為人打造出有文化的錯覺？

書店往往被看作象征一座城市精神氣質的地方，為人們提供閱讀的場所。紙質讀物怎么可能完全退出歷史舞臺？面對個人夢想與現實之間的碰撞，為什么還有一些人堅持開書店？僅僅是因為情懷、理想嗎？當然不是。我們在這個專題中提到的這些書店大多是個體書店，有二手書店、舊書店、線上書店，主人的風格和品味決定了書的種類，這也賦予它們各自的獨特性、故事性。用梅菲斯特書店老板魯毅的話說，“書本身已經是藝術品”。

物以稀為貴。這幾家書店老板的觀點可謂與時下潮流形成了一種尖銳的碰撞。他們更關注閱讀本身，關注自己要做的事，他們明確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如何做、而后再堅持，拒絕很多不相干的外物。他們更像一些少數派，也更有權談論文學、夢想，談論精神、文化。

我們采訪了不同城市的幾家書店，書店的老板們或幽默、或犀利地說了說如今關于開書店的一些真實狀況，而并非如大多數報道中渲染的那般，以文化之名，為人們制造美好生活方式的幻覺。

上海·梅菲斯特書店

和魯毅老師聊天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總能一語中的，看清事情的本質。他的梅菲斯特今年又搬到了新地方，但是只要一走進書店，里面那種好聞的氣息始終不變。在魯毅看來，真正稱得上獨立書店的太少了，它們獨立在哪呢？更準確的說其實都是個體在經營。書本身已經是藝術品。在他的觀念里，“朋友重要，但是和卡夫卡比起來，卡夫卡更重要。”

“這里既沒有貓，也不會讓你有拍照的好心情（店主會說這里只是賣書并沒有貓餅干之類的衍生產品）;沒有舒適的桌椅，也沒有咖啡和茶，音樂也是時有時無;除了滿坑滿谷的書，就是僅有的墻面上張貼的海報和各種印刷品。

連書都沒有那么有序的編排：一本小說旁邊也許是一本馬克思、恩格斯寫給美國人的書信集，或者一本空白的民國筆記本;這里混亂是持續已久的，看起來也不會有什么改善;能提供的服務只有打包和快遞，再沒有更多。

何況這家書店三年四搬，如今已是公寓的四樓，樓下的門禁無疑會讓休閑的你打消了上去打卡的念頭;它有營業時間，但并不那么正常。對于一家主人即是老板也是伙計的書店來說，老板去買菜、老板去遛娃、老板去看病、老板去收書都得關門。

這里并非奧特萊斯，也不是圖書館，所以你來找便宜書或者只是想找個地方翻書發呆，那就來錯地方了。這里顧客不是上帝哦，老鼠和蟑螂倒有可能（因為店主對它們也無可奈何）。

那么這里有什么呀？書！馬克思恩格斯書信、小冊子、李約瑟、文物考古雜志、插圖本、首版書、書店自印的出版物、日記、版畫……這就是一家傳統的書店，只出售書以及印刷品，不適合拍照，也不合適朋友約會。很難想象，這里售賣的魯迅、尼采、福克納、羅伯-格里耶、馬克思、恩格斯會輕松怡人？！蘇格拉底說：‘我永遠只對個人說話。這里同樣只適合單個人來往。”

營業：10：00-18：00

地址：上海徐匯區建國西路645號4樓43室

揚州·邊城書店

2008年明，邊城書店正式營業，到今年已經10年多了。書店主人王軍說，他的夢想最初是做一個文字工作者，沒有實現，后來覺得開書店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書店主要做的是古籍修復、書文化的推廣和一些相關課程的開發，也會做一些簽名本、毛邊本、限量本、二手書。

“前8年，我們基本上看不到盈利，現在要比那時候好很多，我們有了一個7，8個人的團隊，古書與我們生活關聯不大，所以極少人關注，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打破常規成見，先破再立。

我們會做一些文創產品設計，比如我們采用殘損的古籍原頁制作的古書頁燈，既可以使用，而且它看起來的確蠻漂亮的，年輕人需要這個東西在視覺上很美，我們還用殘頁上的文字做成耳墜、掛鏈，它是獨一無二的，有價值，有情感。同時最重要的是，讓古書和我們現在的生活產生了關聯。

現在，我們會做一些公益講座，也會針對一些商業體做一些收費的課程，這樣就會讓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它，對它真正感興趣。

文化應該是鮮活的、有生命的，誰來做、如何做、做到什么極致的高度，這需要打破很多束縛和阻力，有外界的也有我們自身的。對我來說，書籍是表達我們理念的最好方式和媒介，通過古籍可以還原宏大的歷史文明，也可以關照一個人的一生，細節都在那里，我要做的是不停發掘，使藝術美好的再現。”

營業：9：00-22：00

地址：揚州廣陵區皮市街111號

廣州·博爾赫斯書店

在文化圈，博爾赫斯書店似乎無人不知。到今年，它已經開了25年了，書店的名字取自阿根廷文學家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這里所有書都是按姓氏字母順序排列;沒折扣;免郵資;不設咖啡文創，只賣書。最近，我們采訪了博爾赫斯書店主人陳侗，從他的回答中，我們或許更能直觀地找到絲絲縷縷關于“為什么還要開書店”的答案。

“本店只賣書”。

CHIC：現在請你來談博爾赫斯書店，最想說的或者關心的是什么？

陳侗：不知道。也許是關于它的厚度，雖然時間會給它一定的厚度，但它內部的結構和運動所帶來的厚度才是最重要的。當一個讀者來尋找A的一本書時，他在這里發現了A的另一本書，我認為這種體驗很重要，但這需要經營者非常用心地去做。我可能局部地能做到一點，但不可能全面鋪開。

CHIC：它在您生活中占據一個什么樣的位置？因為您還在畫畫，出版一些新小說類的書……

陳侗：我會為它策劃一些事情，包括做直播節目、簽售活動，為它選書，但我不用做日常管理，這些都是經理和店員的事。如果不計算它在我頭腦里占用的時間，它可能占到我精力的1/5吧。

CHIC：你以前說，博爾赫斯書店通過不斷的變遷以及自設的種種限制，使它成為了一件作品，實現了一個作品化的過程，這些自設的限制具體表現在什么地方？選書標準、不賣文創衍生品這些方面？

陳侗：限制有很多，除了不賣衍生品，還有不打折等等，這些都是逆市場潮流的，目的是為了重申純粹書店的必要性。所以，用這樣的態度來做書店，肯定只能是作品性質的，但這不是借社會實踐名義來做的當代藝術，而是用藝術的觀念來做的社會實踐。

CHIC：選書標準是什么？書的風格偏向哪方面？

陳侗：很難說有什么具體標準，可能主要是看一本書出版的動機和質量吧。那種只是為了好賣而出版的書肯定不在我們的選擇范圍內;一再重復、剪剪貼貼的東西也被我們拒絕;甚至像《查令街14號》這樣的湯湯水水的東西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的架上，盡管它看起來很優雅。我們要求書籍總體上偏向“文學性”，其實就是作者非常注重他在寫一本書，而不是出版一個印刷品;出版這本書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人閱讀，而不是為了評職稱等等。

CHIC：你還提到它在商業上是失敗的，因為它與市場原則、過往的一切經驗背道而馳，現在仍不介意這一點？

陳侗：我并不希望我所做的一切商業行為都是失敗的，但這不包括書店。像我們這樣做書店，在商業上注定是非盈利的。可以改觀的是通過書種的增加使營業額更理想一些。

CHIC：近些年在經營上做了一些什么變化？盈利方式呢？未來會做一些什么變化。

陳侗：只是增加了書種，特別是增加了中國文學的部分，以及一些舊書，這就意味著書店不僅僅有所謂當代文學、先鋒文學，還有經典文學。今后主要還是想建立起貨品之間的內在聯系，呈現一個既多元又路線分明的廣義上的文學體系。

CHIC：以前你說過，舉辦活動帶來的盈利，并不會使得博爾赫斯書店找到它真正意義上的位置。

陳侗：至于活動，如“月中朗讀會”和“文學頻道”，它僅僅是為了促進書店的血液循環，跟盈利沒有關系。

CHIC：書店的讀者群體有變化嗎？

陳侗：我不在書店值班，不多的觀察給我的印象就是讀者越來越年輕化。還有就是比較分散，不像當年在美院的時候那么圈子化，因為書店現在是在鬧市區的側巷，也許多了一些掃街的走過路過的讀者。

CHIC：博爾赫斯書店開了二十幾年，它向外界表達的那種純粹的文化、審美等方面的東西，可以這樣概括么，它們其實是您個人風格的一種投射？

陳侗：只能從拒絕的方面來這么看，就是說有一些別的書店有的東西我們這里沒有。而有的這些，我認為它超出了我的個人風格，或者說我并不想把我的個人風格規定得那么狹窄。換句話說，新小說是我們的工作范圍，并非我的風格。

CHIC：現在怎么看待它與廣州這座城市的關系？

陳侗：書店并非由廣州的城市性格催生出來的，但它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它的性格。我想我說的不光是我們的書店，其他書店所做的一切同樣是重要的。如果我們都放棄了，那么這座城市就沒有什么魅力可言了。

營業：11：00-21：00

地址：廣州市越秀區中山五路昌興街7號一樓

每個月逢15日為月中朗讀會，晚上19：30-21：30

每個月有固定的日子為文學頻道直播日，可到現場或下載“荔枝FM”app搜索“博爾赫斯書店”收聽

北京·布衣書局

胡同在北京開布衣書局已經16年了，之所以起這個名字，是因為當時他覺得中國書店賣的書都很貴，他要開一間讓愛書人買得起的書店。

這是一家線上賣書的書店，也是網上很火的一家。主要賣舊書為主，此外還有新書、民國書、文創、手跡等等。在圖書經營這個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2002年，他在天涯社區上賣文史類舊書。對于要賣的每冊舊書，無論經濟價值如何，他都盡可能的把工作做足，挖掘其中的主要賣點。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把所有的書，弄個你明白，我明白。”這樣顧客買到以后會真正感到物有所值。

CHIC：為什么會想到開書店的？

胡同：喜歡書的人都是這樣。

CHIC：現在還是線上賣書嗎？

胡同：一直都是線上賣書。

CHIC：在選書標準上有什么偏好？

胡同：選書主要以學術、趣味為主。

CHIC：以舊書為主？

胡同：我們是一家古舊書店

CHIC：最近幾年做了一些什么樣的變化？

胡同：最近往高端書方向轉型。

CHIC：高端書具體指哪些？

胡同：具有一定收藏價值的圖書，不是以閱讀為主。

CHIC：具有收藏價值的書，在價格上會很貴吧？

胡同：我希望當然是貴了好，但是還是看市場。

CHIC：盈利模式仍是以賣書為主？

胡同：都是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