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叫去采訪的那天,我的感冒加重了。
在休息室等候張杰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怎樣讓這場即興采訪變得不這么死氣沉沉。反復看了幾遍提綱,還是覺得整個人昏昏欲睡,很不得勁,最后索性眼睛一閉,癱在高腳椅的椅背上。
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拍攝回來,白襯衫,黑西褲,干凈利落。
“過來坐吧,怎么舒服怎么來就好。”
他走到化妝臺前坐下,順手幫我拉開了身側的椅子。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打量他。
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我喜歡觀察一個人的眼睛,覺得基本可以從中看出這個人暫時的所思所想,甚至一些想要掩飾卻克制不住的情緒。
他說“我想做出一個屬于自己的音樂”的時候,眼底就涌動著一種對音樂的執著。沒有掩飾,也不去克制,就這么坦然的讓它暴露在空氣里。
2016年4月,張杰創立了自己的音樂廠牌——行星文化,寓意“行進中的星星,有著前進的力量”。今年他開啟了全新的音樂計劃《未·Live》,包括專輯和演唱會兩個部分。“未·Live”不僅僅是現場,也是對于未來設想的一種生活狀態。他希望將這種新鮮的、融合的、流行的音樂和生活態度帶給歌迷們。
但凡有一定才能的華語音樂人都想過在自己的音樂上做出些舉足輕重的改變,不止于影響華語樂壇,更甚者將目標定位為“讓華語音樂傳遍世界各地”。他覺得這是作為華語音樂人的一個使命,于是便于2015年去了美國波士頓伯克利音樂學院進修。理論學完得轉化為實踐,方能取得進步。去年他的“我想”世界巡回演唱會覆蓋了洛杉磯、溫哥華、紐約、吉隆坡、悉尼、倫敦、米蘭、青島、南寧、長沙、重慶、廈門等海內外城市,這也讓他成為了首位在歐洲開唱的內地歌手。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越發覺得他眼里的執著不是那種想到哪兒就是哪兒的一頭熱,反倒類似制冷系統,有恒且冷靜地一往無前,沒有什么能阻擋那種風力。
我幾乎感受到體內那團濃霧似的困意正被這股風力慢慢瓦解。
“說實話,我蠻好奇這次的操作方式。”我換了個坐姿,沒頭沒尾的來了這么一句,說完才想到他不一定理解我的意思,剛想解釋,他的聲音就跟了上來:“你說這次的音樂嗎?我想把含有中國特色的一些東西,準確來說,是把世界的東西都融合到這張專輯里。”
談及喜歡的東西眼睛會放光的人真的有些可愛,你能想象到他說這些話時候的神情,那種興奮的情緒從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就連語調都是微微上揚的。
我看在眼里覺得很有意思,于是又問:“所以這算是中西合璧咯?”
“對,中西合璧,但也不是特別去體現中國的某種元素。我也沒有強調哪一個是主體,因為每一個部分都是必不可少的,但也不是最最重要的。我想把所有的音樂整合一下,做成一個新的,叫做MIX-POP的流行音樂形態。”
“小時候學琴那會兒,我偏愛一種叫托卡塔的古典音樂體裁。它是一種富有自由即興性的鍵盤樂曲,技巧性高、速度快且情緒高昂,常與自問自答的賦格式段落寫在一起,形成對比。”
張杰對于音樂的執著中就蘊含了這兩種特征,該追逐的時候他會跑,一旦達到了某個層面,他又會放慢速度去仔細思考。不急不緩,才有力氣走得更遠。
也不過就是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十四年一晃而過。
張杰對著鏡子,開始聊起十年前的自己。從旁的來看,像是在做演講前的準備。
他說,那時的自己處于一種“去聽世界”的狀態。內向、不自信,上臺發言時會膽怯。
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薄薄地浮起一層靦腆,與談論音樂時的囅然大相徑庭。
我想起好多年前在電視上看他唱歌,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笑容生澀,“標配兩件套”是因過于用力握住麥克風而微微發白的手指,以及過度輸入而導致溢出了大半的情緒。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今年4月張杰在DAC開幕式上演唱了《天下》,當時現場伴奏因意外而提前結束,很多人想看看他如何應對,看看他這“華語live王”是否實至名歸。他也不去刻意表現什么,自信這種東西從舉手投足間體現最為真實,當他用毫無卡頓的清唱填補了歌曲的最后幾句,很多東西已經不言而喻。
十四年之后,他與世界的溝通方式從最初的“聽”過渡到了如今的“告訴”,自信心提升了不止一個level。
他回憶起那次回到自己的母校——四川師范大學,當時有個女孩正在臺上唱《最美的太陽》。為了制造驚喜,工作人員布置了一場“話筒失效”的假相。張杰作為一個“假冒”音響控制員,上去幫女生調麥,調著調著突然想皮一下,就用自己的麥克風清了清嗓子,轉身唱起了《最美的太陽》。這種驚喜式的出現導致當時場面陷入失控。
“唱完之后,我還給畢業生講了一段話。”他說,“我覺得如果是以前,我是根本不可能做這些事情。但現在,我不再擔心自己在臺上講什么,因為這種類型的話我已經講了很久了。”
如果非要刨根他蛻變的緣由,第一要素當仁不讓還是音樂。他是真的純粹地喜歡音樂,想要把歌唱好,于是在別人還盯著他的造型七嘴八舌的時候,他在音樂上已經取得了許多人都難以企及的成就。
“我們總覺得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了,就不會引來什么非議。總覺得如果很多人不喜歡你,找你茬挑你刺,問題肯定出在你自己身上。當你想展現給別人看你的內在,但別人卻只注重你的外表的時候,你一面感慨著話不投機,一面又不得不改變自己去迎合外界。”
這是一個挺難受的過程。
作為公眾人物,張杰也不是不care自己的造型,最初因為“貧窮限制了想象”,即使不滿意也無法主宰。后來慢慢覺得,真正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有音樂。星星們為他的才華被造型埋沒而抱不平,說:“杰哥,你的第一張、第二張專輯里有太多好聽的歌,很多人沒有聽到,這些沒有成為主打,真的很遺憾。”
2004年的時候,張學友和他說了這么一句話,大致是,“造型什么的都是后話,重要的是你的音樂。”
“回頭看看,我覺得自己這點還是做得蠻好的,至少我把最重要的那個部分保留下來了。”慢慢地,他也不太在意別人對自己略見一斑,畢竟世界變化太快,大家每天關注的資訊太多,對一個人的了解程度也只是一點點,很難涉及到方方面面。
“每個人看人的角度不同,”他說,“我知道自己在努力做好就可以了。”
又聊了一會。倦意全散了。
感覺他就是個凈化器體質,鄰家大哥哥的聊天模式讓人很放松。采訪的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氣氛和諧到甚至讓我產生一種“兄dei,到飯點了,一起去便利店買個盒飯邊吃邊聊?”的想法。
照這個路數,估計采訪完我的感冒都能痊愈。
這段時間,中國首部女團青春成長節目《創造101》大熱,張杰在其中擔任聲樂導師。
我說,“看到現在的孩子為了自己的夢想在努力,你有啥要對她們說的嗎?”
他說,“我太羨慕她們了,有這么好的音樂的環境,導師都非常用心的對待她們。”
Excuse me?套路不該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自己選的路跪著都要走完”這種說教式勸導么?
他繼續耿直地說:“我覺得花五個小時去教她們,雖然很累,但真的值得。因為她們代表的是未來中國華語女子團體里的NO.1,那我們作為導師一定要把我們所接收到的訊息,毫無保留的和她們分享。”
他想教給她們更多的東西,不能僅僅是技巧層面上的,還有一些內心需要承受的東西。他覺得做歌手多年總結下來的經驗和感悟是給后輩們最好的禮物,這些是學校里學不到的。
常言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的社會責任感有些強,大抵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初為人父。今年2月1日,他的雙胞胎小公主們來到了這個世界,談起女兒,他露出了“老父親”一般的微笑:“我想給她們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以前是我的另外一半獨有的,現在我要給她們三個人。我得更努力更強大,才能給她們足夠的養分。”
在女兒們出生之前,好友金玟岐送給他一份禮物——《給女兒的一封信》。聽到歌曲小樣的時候,他正和謝娜兩人一起吃飯。
“娜娜一聽,眼淚就掉下來了。”想到心愛的妻子,他不自覺勾了勾嘴角,“因為歌詞真的非常的樸實真摯,我想讓更多的人聽到它,所以這次的演唱會也會準備這首。”
或許是從事音樂工作的緣故,他的生活態度如同演繹一首協奏曲,既和過去的自己競爭又與未來的自己協作。他前進的方向從未改變,反復摸索和思考怎樣以更好的方式去完善自己。
“我蠻喜歡自己現在的狀態,我也希望自己能夠保持下去。”
“我想讓大家能從我身上看到,他們從內心迸發出來的自己是什么樣子。”
是積極、堅持、自信,或是更多。
但不論怎樣,請始終堅信,一切的努力終將拼湊成一個最好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