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編輯_方鳳燕
沒有審美力是絕癥,知識也救不了。
人生在世,需要一點高于柴米油鹽的品相。王小波在《三十而立》里說:“一輩子很長,要找個有趣的人在一起。”這也就是說,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有趣,是一種審美。
審美究竟有多重要?木心說過:“沒有審美力是絕癥,知識也救不了。”審美不僅是藝術鑒賞的審美能力,還包括在生活中,對美的事物的感知和感受能力。
這種感知力是一個人在經年累月的生活中積累和沉淀而成的,兼具有主觀性、公共性和可變性,審美標準也會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比如說唐朝,安史之亂之前,女性以壯碩、高大為美,周昉的“簪花仕女”,被稱作是唐朝女子的符號。安史之亂之后,女性又以纖細、瘦弱為美,白居易就喜歡“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一個人的審美往往帶著鮮明的時代烙印。而一個時代的審美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悌,上恤孤而民不悖”,這即是上行下效。“上”有時候是一個人,更多的時候是一個階層,“上”的審美水準關乎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建筑,比如影視作品,比如美食,比如服裝,比如美女……于是大多漂亮姑娘的長相都隨整形醫院的主刀醫生了,歐式雙眼皮、韓式半永久、高鼻梁、錐子臉……一時間,東北扒蒜白貂老妹兒、上海陸家嘴金融中心的小白領和北京天上人間夜總會的姑娘們同呼吸共命運,同一個中國同一款套餐同一張整容臉,父母相見不相識,笑問姑娘你是哪家的。

很多人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當代國人過的是一種缺乏美感的生活。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國人在經濟、社會等方面都取得了長足進步,但有一個領域可能是例外:審美。長久以來,國人注重溫飽遠多過于品位。審美有什么用?又不能當飯吃。這就難怪當下簡單粗暴的邏輯盛行,因為人們只看結果,但凡“無用”均遭否棄。表現在審美的創造力上,更是一種停留在表面的膚淺塑料美學。


中國式審美的變遷
【先秦】
諸子百家,理念分化的爭鳴之美
【秦漢】
審美整合,天人之美到人和之美
【魏晉】
精神解放,追求個性的開放之美
【唐代】
文化融合,包容一切的自信之美
【宋元】
文化保守,崇尚簡單的樸實之美
【明清】
古典總結,烙印鮮明的崇實之美
【民國】
西學東漸,土洋共存的融合之美

清乾隆 各種釉彩大瓶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君不見每一個穿阿瑪尼的兒子都有一個穿七匹狼的爹;君不見爸媽裝修出來的中華豪宅,生來是普通小樓的命,卻有一顆脫貧入歐的心;君不見土味入侵古跡,毀容式文物修復,佛像變成葫蘆娃;君不見多年來中華大地上各種雷人建筑層出不窮,“奶奶廟”中緊握方向盤的“車神”、白洋淀的“大甲魚”、仿法國朗香教堂的燒烤店,哪一個不是天雷滾滾?中國式審美到底怎么了?只要是稍微了解歷史的人應該都知道,過去的中國不是這樣的。秦朝的生活美學,看看兵馬俑的臉就夠了;漢朝的人和之美,值得我們用一個民族的名字去追憶和品味;魏晉的書法和繪畫,被稱為中國美學史上審
美的自覺時代;唐代建筑有多美,看梁思成的手稿你就知道;北宋的清雅,全在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里;明清工藝品的簡樸、典雅,在家具制作的發展中一目了然;至于民國時期的審美水平,隨便一個美女月份牌的平面設計,都美得賞心悅目。
歷史上唯一被吐槽較多的大概就是乾隆的“農家樂”審美了。有好事者總喜歡拿雍正和乾隆這爺倆當政時期的瓷器作品做對比,其實也是二人審美水準的比較。一個極簡至美,深諳“Less is more”的精髓;一個繁復妖艷,就像東北大炕上的花棉襖。甚至在CCTV的《國家寶藏》節目里,乾隆的農家樂審美又被拎出來diss了。引爆大規模吐槽狂潮的,便是他打造出的集中國瓷器之大成的五顏六色眼花繚亂歡天喜地的大瓶子——瓷母瓶。
事實上,深入了解一下就會知道,這尊瓷母瓶以一種非常巧妙的方式集結了宋、明、清三朝最名貴和最有代表性的釉彩,堪稱我國古代陶瓷史上設計最精巧、工藝最復雜的作品。乾隆的確愛花哨的東西,但憑這個真心不能說他土,要雍正土成這樣,他估計還土不起,因為那個時候的制作工藝可能還做不出來這么“土”的東西。
審美無力,生活無趣。也許,土的不是錢多見識廣的乾隆,而是被貧窮和無知限制了審美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