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戀女兒為“愛”出逃私奔路上那無辜的冤魂

□梁子湖

15歲的大連女孩蔣曉鈺，與同學李雙根早戀了。作為高級工程師的父親發現后，強硬制止。青春叛逆的蔣曉鈺心靈受傷，帶著家里的積蓄，與男友選擇了私奔。無奈，私奔之路潦倒不已，李雙根不僅以愛的名義去搶劫，最后還殺人滅口。

悲劇發生，令人心痛。蔣曉鈺這才幡然醒悟，想要脫身。未料卻被男友軟禁起來，最終蔣曉鈺能否成功抽身自救，回歸親情呢？

少女情竇初開為愛私奔

2017年1月15日下午，15歲的蔣曉鈺給家人和幾個要好的同學群發了一條短消息：“我走了，跟雙根一起走了。不知道怎么面對你們，只有不辭而行（別）。別替我們擔心。等我們過好了，就會回來的。”收到短信，父親蔣大偉頓覺臉龐發燒，一怒之下把手機摔碎。他用辦公室電話一次次撥打女兒手機，關機。他請假回家，跟家人一起開始四處尋找女兒……

2002年7月28日出生的蔣曉鈺，父親蔣大偉是水暖專業的高級工程師，母親樊秀秦是技術人員。蔣曉玨生得眉黛青山、雙瞳剪水，作為家中獨女，她性格倔強，又不免單純叛逆。

2016年10月的一個周末，在大連某中學讀初二的蔣曉鈺，踩著夕陽，走在回家的路上。三個打扮流里流氣、十三四歲的男子堵住她，對她動手動腳、言語粗俗，蔣曉玨嚇得直哭。這時，一個叫李雙根的男同學救了她的“駕”。

李雙根成長于一個單親家庭，爸爸3年前因車禍身亡，母親是個商人，成天全國各地忙于生意，任由他信馬由韁的成長。后來他被學校除名，開始在社會上游蕩，儼然一個“混世小魔王”。

許是有了“英雄救美”這檔事，單純的蔣曉玨跟“混世小魔王”有了往來，李雙根常常帶她出去玩。不知不覺中，她有些迷戀身邊有這樣一個“保護神”的感覺。蔣曉玨開始逃課，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2016年12月的一個下午，班主任沈老師給蔣大偉打去電話，跟他反映蔣曉玨近期經常逃課的事情。掛了電話，蔣大偉急匆匆地趕到學校。“你們對孩子的教育還是要放在心上。現在他們正處于青春期，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否則走上歪路，那就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了……”老師語重心長地提醒蔣大偉。

當時蔣曉鈺正在上體育課，蔣大偉來到操場，一把將女兒從人群中拽出來，緊緊拉住女兒的衣領，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你都那么大了，咋還沒有是非觀念？一天到晚跟個混世小魔王能學好么？”不遠處有同學悄悄望著他們，竊竊私語。就在這時，公司打來電話，需要他即刻回去。“你再這樣不好好學習，我非狠狠打你一頓不可！”蔣曉鈺低著頭不說話。

一個人回到教室，蔣曉鈺大哭起來。這時，手機響了，是李雙根約她出去。她猶豫了一會兒，紅腫著眼睛又跑了出去。在學校附近的一個網吧，李雙根正抽著煙打游戲等她。看到她眼睛紅腫，李雙根很緊張，問：“又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現在過去教訓他。”“沒，沒什么，是爸爸去了學校……”蔣曉鈺的聲音很小。李雙根猜到她可能被父親訓斥了，一番安慰，蔣曉鈺心頭一熱，陰霾心情一掃而光。

晚上七八點鐘，兩人去飯館吃飯。李雙根說：“你今天別回去了，晚上我們找個賓館住吧？”看蔣曉鈺有顧慮，他又說：“難道你不相信我不成？我肯定不會欺負你的！”蔣曉鈺點點頭。

兩人在賓館開了間房。按照“君子協定”，蔣曉玨睡床，李雙根睡沙發。正是情竇初開，懵懵懂懂年紀，兩人翻起了“烙餅”。半夜，李雙根一骨碌爬了起來，一把抱住蔣曉玨，來自異性迷離的氣息，使彼此不能自持，偷食了禁果……

第二天一早，蔣曉鈺來學校，遠遠地看到父親正和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等她。她慢慢走過去，正在氣頭上的蔣大偉看到她，一時情緒失控，“啪”地就是一巴掌：“說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為什么一夜未歸？剛有人看到你和那個混世小魔王在一起！”

捂著火辣辣的臉，蔣曉鈺眼淚一滴滴往下落。班主任急忙制止，說：“你別太生氣了，孩子安全回來就好了。你趕緊回去吧，我來做做她的工作，別影響了其他人上課。”蔣大偉又氣又急地走了。

下課鈴一響，蔣曉鈺再也受不了同學們異樣的眼光，跑出學校，又找到李雙根。淚眼婆娑中，她把自己的遭遇訴說了一番，李雙根同情地說：“要不我們離開吧，一起私奔！”私奔？這個詞聽起來那么刺激，蔣曉鈺躍躍欲試。李雙根又說：“我知道我媽在別處有個房子，說是以后給我結婚用的。現在房子空著，我們去那住幾天？等籌到些錢后，我們就離開大連，再也不分開了。”

想到能遠離家庭束縛、同學嘲笑，單純的蔣曉鈺很快就同意了他這個想法。她回到宿舍，拿了幾身衣服，給家人和同學發了條短信，就關機跟李雙根走了……

以愛之名怎堪那背后無辜的冤魂

在李雙根的引領下，兩人來到金堡小區28號樓3單元201室。那是一處兩居室，房間裝修和家具簡單而陳舊。兩人像一對小夫妻那樣，很快收拾好房間，然后買菜開火做飯，有滋有味地過起了日子。怕遇到熟人，兩人除了菜市場，哪里都不敢去，一整天都窩在屋子里打游戲。還沒三天，蔣曉鈺身上的280元錢就所剩無幾。李雙根出去過幾次，說找自己的媽媽要錢，可當時他媽媽一直在外地開會，還沒回來。日子捉襟見肘，兩人的溫飽難以解決，從最初私奔的新鮮中走出，蔣曉鈺不禁愁眉苦臉。

可眼前的生活不能繼續下去了，蔣曉玨忽然想到家里父母的金飾品，聽說現在很值錢，她說：“我把家里的金貨偷出來變賣吧。”李雙根眼睛一亮，幫她出主意，“那一定等你爸媽上班之后下手。”聞聽此言，蔣曉玨心內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被眼前狂野的愛情所蒙蔽。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觀察到父母上班之后，李雙根在外面“放風”，蔣曉玨進屋把家里的兩條金項鏈、一個金手鐲偷了出來，這些價值48000多元的金品，兩人拿到典當行卻只賣了6500元錢。忽然有了這么多錢，他們欣喜若狂。

下午，李雙根又把好伙伴游斌叫了過來一起揮霍。游斌跟李雙根同齡，也是單親家庭的留守孩子，兩年前跟他一起參與打架被學校勸退，現在社會上游蕩。

2017年農歷春節。兩人去超市買了速凍水餃和熟食，在冰冷的房間里，一起過除夕。聽著外面鞭炮聲聲，蔣曉鈺有些想家了，躺在沙發上看春晚，不知不覺中，眼睛濕潤了。李雙根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束鮮艷的玫瑰花，送給她，說：“老婆，我永遠愛你！”很快，蔣曉鈺破涕為笑了。

春節后不久，這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游斌提議去搶錢。李雙根搖了搖頭，說：“學生身上只有十塊八塊的，哪能發財。要想一夜暴富，還得干大的。”他停頓一會兒，若有所思的樣子，“搶出租車，他們錢多，再說車還能賣錢。”經他一提醒，游斌說：“在愛民市場附近有一個開黑出租車的，我們可以去搶他。他開一輛白色菱帥轎車，我以前經常租用這輛車，車玻璃貼的是黑膜，搶劫時外面的人看不見。不過，我總打他的車，司機認識我。”李雙根停頓了一會兒，狠狠地說：“干死他，不留活口。”兩人一拍即合。

接著，李雙根又發展了身高180公分、在網吧認識的16歲的哥們梁化，他們一拍即合，為了快速致富，他們決定干一票。

2月27日當晚6點多鐘，他們一行去了愛民市場。那臺轎車停在那兒，他們幾個人上了車，按照之前約定的各自坐好，游斌報了要去的小區名，車開了。

看到是幾個孩子，的哥毫無防備。未料剛到目的地，李雙根就用疊成雙捆的繩子，勒住司機的脖子使勁向后拽，司機呼救，游斌去搶方向盤和車鑰匙，然后把車火滅了，李雙根急急地對游斌說“繩子斷了，快捅”，游斌很早就會開車，但他很愛惜車，不愿車上有血，一直不肯出刀相刺，見李雙根聲嘶力竭的叫喊，他開始用刀捅那個司機的胸部，瘋了一般連捅了十多刀，終于，司機渾身是血一動不動。他們在車上翻看死者的駕駛證，知道他名叫云奎。后來了解到，他剛與一位名叫賈紅的女子登記結婚，準備“五一”舉辦婚禮。

李雙根從死者的衣兜里翻出了1300多元錢，一部諾基亞N95手機、一部索尼牌dsc-w35型數碼相機，在方向盤下面的盒子里又找出100多元錢。眼前的一幕，讓蔣曉玨嚇得禁不住嘔吐起來，身體一直在顫抖，發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行兇后，他們開車來到一個墓地，把尸體掩埋了，然后就離開了。

兇案讓蔣曉玨受到極大震撼。她開始清醒，一個連生命都不尊重、不珍惜的人，你能指望他在將來的歲月里真心呵護你嗎？蔣曉玨第一次對自己的愛情產生了懷疑。她暗下決心，一定要離開李雙根。

2月25日一大早，蔣曉玨悄悄收拾東西，準備逃離。這時，李雙根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她的身邊，兩眼定定盯著她說：“干嘛？你要去哪里？”他不由分說地拽過蔣曉玨的手提包，從包里搜出她的手機揣到自己的褲兜里，然后對身邊的游斌、梁化一語雙關地說：“曉玨可能受到驚嚇，你們要寸步不離地看著。”說完，他有些狠狠地說：“我們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別打什么歪主意，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行動。”之后，他開始分工：讓游斌聯系轎車的買家，梁化負責把搶來的轎車再徹底清掃一遍。

27日上午，游斌見轎車上還有血跡，為防止蔣曉玨有變故，李雙根招呼大家一起走，他們四人一起開車到北樂市場購買一套新的座套墊。下車后，趁他們三人挑選東西時，蔣曉玨環顧四周，突然發現對面正好站著一個家里的鄰居，她趕緊給鄰居遞眼色。

那鄰居一看到蔣曉鈺，也立刻掏出手機，給蔣大偉打了電話。其實，自從蔣曉鈺出走后，父母和家人鄰居們一直在找她，但是一直都沒消息。蔣大偉甚至還到派出所報案，但警方不予立案。蔣曉鈺到家里偷首飾時，夫妻倆知道是女兒拿走了，有苦難言。后來，他們終于想方設法找到了李雙根的媽媽，但她說對兒子的事一無所知，并且不知道兒子去了哪里。蔣大偉夫妻倆天天茶飯不思，一夜之間花白了頭。

大約10分鐘后，蔣大偉驅車趕到這里。父女相見，感慨良多。蔣大偉沖上前去，大聲地對女兒說：“走！跟我回家。”說著，一把抓住蔣曉玨的胳膊上了車，站在一旁的李雙根，還沒反應過來，就眼巴巴地看著女友被帶走，懊惱不已，氣洶洶地回到了住處，在屋里急得直打轉。

逃亡之后的抽身自救

歸家的蔣曉玨神情極其低落，蔣大偉本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想好好教訓一下她，妻子樊秀秦及時制止。看到因自己離家一個多月，父母的雙鬢都增添了幾縷白發，而回來后，他們又沒有責怪自己，蔣曉玨內心苦不堪言，其實她多么希望此時此刻父母暴打自己一頓，以減輕心理上的歉疚和負罪感。幾次，她都想對父母說出“搶車殺人”的事情，但欲言又止。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李雙根的號碼，一下摁斷，他又接連打了過來，心情煩躁的蔣曉玨只好把手機關機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下意識地打開手機，一連串的短信跳了出來：“曉玨，快點回來，想你。”“曉玨，你一定要在我的身邊，不然我把殺人的事情告訴你爸媽。”“你回來吧，不然你爸媽有事兒就莫怪我們無情。”……條條短信就像催命符，看得她心驚肉跳。為怕李雙根傷害家人，她趁父母在熟睡的時候，悄悄溜走了。

李雙根見到一臉苦相的蔣曉玨回到租住屋后，對大家說：“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在地圖上瞄了好幾圈，吉林省松原市是個最安全的地方，我們走。”于是一伙人簡單收拾行囊后，上午10點多鐘，駕著搶來的轎車朝吉林方向開去。下午13點20分，車子行至大連瓦房店市時，李雙根突然說：“我們改坐火車吧。”游斌問為什么，李雙根說一路上到處都是監控錄像。于是，他們在瓦房店火車站買了當天20點23分開往吉林松原的四張火車票。

在候車室，李雙根把他們叫到一起說：“將來我們被公安抓住的話，一定要統一口徑說是司機調戲曉玨后，我們在廝打時失手將他殺死的，千萬不能說搶劫殺人。”游斌、梁化聽后連連點頭稱是。只有蔣曉玨沒做聲。她心頭在滴血，進一步認識到自己曾經對李雙根的愛是多么的盲目。

被害的哥家屬久不見人回家，于是到大連警局報案，警方立即立案，開始追查兇手。

2月28日8點多鐘，他們一行四人到達吉林松原市，住在站前的春光旅社，李雙根要了兩間房，游斌梁化住一間，蔣曉玨和他住一間，因為怕她向家里人泄漏他們的行蹤，李雙根不僅沒收了她的手機，而且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困在房間里的蔣曉玨，沒事時打開隨身帶來的mp4，聽了幾首歌后，感覺很無聊，于是亂按一氣，突然，屏幕上閃現出她與媽媽光腳在海灘嬉戲的畫面……她不能自持，滿面熱淚。一股悔意涌上心頭，此時，就連爸爸曾經對她的打罵也是那么溫情，覺得親情在牽引著她，走向回家的路……

3月25日這天是梁化爸爸的生日，24日這天，她趁李雙根、游斌外出，對梁化說：“你爸生日多重要呀，你應該給爸爸打個電話。”梁化囁喏道：“李雙根不讓。”“嗨，就說幾句話有什么。”梁化禁不住思父之情，趕忙撥打了家里電話。

梁化講完話，蔣曉玨說：“用你的電話給我家里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梁化猶豫了一下，把電話遞了過去。蔣曉玨立即撥通了爸爸的電話，一語雙關地說：“爸，我現在說話不方便，你好吧？”蔣大偉一聽女兒聲音，把心提到嗓子眼，忙問女兒現在哪里，蔣曉玨說：“我現在不自由，有事打這個電話。”怕被李雙根發現，立即關機了。

蔣大偉聽出了女兒話外之音，就把梁化的新手機號碼告知了公安局。很快，警方通過技術手段鎖定李雙根一伙在吉林松原，于是派人前往抓捕，3月26日，大連警方將他們一網打盡。當蔣曉玨看見戴著國徽的警察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恐慌，反而是解脫，心頭釋懷。

此后，死者云奎家屬依法向四被告人提起100多萬元民事賠償訴訟，經法院工作人員多次協調，最終達成四被告人共同賠償被害人家屬43萬元的協議。

2018年1月15日，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刑庭不公開審理了此案。法院經審理認為，因四被告人犯罪時蔣曉鈺、李雙根、游斌均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被告人梁化剛滿16周歲未滿18周歲，依法應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念及蔣曉鈺和梁化兩名被告的監護人及時提供相關信息，致使本案迅速告破并及時逮捕被告，在對他們兩人量刑時予以酌情考慮。最終法院判決如下：李雙根、游斌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梁化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蔣曉玨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九年。

2018年1月25日，記者采訪了李雙根的辯護律師大勇，他說：“這起兇殺案四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都有一些共性的問題。李雙根等三個男孩子都是離異或單親家庭的‘留守孩子’，平時缺乏家庭溫暖，而蔣曉鈺雖然是高知家庭，但父母對待她的教育又過于簡單而粗暴，讓這群孩子在法律意識、責任意識和生命意識嚴重缺失的情況下，對生命也缺乏起碼的尊重。”（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