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煙的父親

林依婷

從我記事以來，父親就一直很愛吸煙。

在很多個清晨，我迷糊而又清晰地看見三十多歲的他，就那樣枕在床上，兩根手指夾著煙在左側的煙灰缸里抖灰。一見到我，他一把將煙叼入嘴中，穿好衣服，拿起鑰匙，送我上學。

車的后備箱里總備著紅酒和煙，品牌我不太懂，只知道是他花了大價錢托人從國外代購的。平時他是不抽的，只是偶爾在親戚面前抽抽。我看見最多的是，他將煙放進茶盒，包裹嚴實，然后畢恭畢敬地獻給某個上司，“這是我前幾天買的茶葉，味道還行，您回家嘗嘗。”他臉上的笑像是被扯起來的，但又格外適宜。

我的父親是個不堪的斗士。

他那張四十多歲的臉，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踐踏”，卻能若無其事地告訴我“做人要有骨氣”。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立場來告訴我，又是在什么時候告訴我的，我有過鄙夷，但更多的是心疼。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凡是那些難做的、需要付出高成本甚至自我尊嚴的事情，他都一手包攬了，把我和母親都推到了一邊。

他記性不好，經常忘了我補習班的時間。在我撥打號碼接通電話時，總聽到他含糊地說道：“哎呀，老爸又給忘了。”然后聽到他的氣息突然拔高，大概是站起來了，電話那頭斷斷續續傳來聲音：“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他總自稱老爸，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喚多了，還是他覺得“老爸”這個詞很酷。他特別喜歡叫我“小林子”，差遣我為他做些瑣事，然后他將雙腿架在茶幾上，整個人陷在沙發里抽煙。一圈一圈的煙霧罩住了他整個人，看不清他的五官，也看不出他還有幾層面具、幾層疲倦。

我的父親是個優秀的斗士。

他從不在任何人面前訴苦，我也曾感慨過他內心的強大。不過現在想來，他的故事好像只有在清晨才會被他手里的煙聽見。他的煙癮很大，是因為他所承擔的太多，也太重，他的故事是煙用很久很久的時間也聽不完的。我作為壓在他肩上的重擔之一，多么慶幸自己悄悄發現了他不堪的一面，然后為他，也為自己努力地去掩藏，然后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悄悄地為他減少一點點壓力。

所以，他一直是一個不錯的父親，而我，幸運地成為他的女兒。

‖浙江省溫州市繡山中學濱海分校‖指導教師：陳德清

愛吸煙一定不是個好習慣，可是在父親的煙癮背后，原來隱藏著那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在競爭壓力與傲骨尊嚴之間，父親艱難地平衡著，期望著憑借一己之力給孩子鋪就最平坦的路途，那支無語的香煙，恐怕是他心事的唯一傾聽者。

隨著孩子一點點長大，在他們眼中，父母從無所不能的天神慢慢落回凡間，成了也會為難、也會害怕、也會無可奈何的普通人。當本文小作者越過一圈圈的煙霧，在疲憊而沉默的面具下窺見父親那份隱忍和堅持后，這些散落在字里行間的感動已成了愛的最好注釋。

【適用文題】懂你；父親是本無字書；愛的秘密……（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