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怡
清晨,太陽像只積了灰的燈泡,微弱的昏黃的光從頗為厚重的云層中透出,像往常一樣,終究抵不過這個城市的燈光。他揉了揉眼,跨上電動車,開始一天的趕路。
他飛快地趕往工地。
這不是他生活了幾十年的那個小城。大都市的街道被縱橫的車流分割,橙色的霓虹燈蒸騰起多彩的晨霧,徐家匯的大樓屏幕上閃爍的大字,讓他一瞬間失了神:祝全市人民新年快樂!電動車的步子倏然變慢,他轉(zhuǎn)眼瞟到屏幕上顯眼的時間,皺了皺眉,又加快了趕路的步伐。
終于到了工地,工地上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快要建成的大樓被早晨的太陽鍍了一層金色的光。他匆匆地趕入搬運(yùn)建材的隊(duì)伍,和工友們一齊念著“一二一二”的號子,將建材搬到施工處,又匆匆地返回,繼續(xù)重復(fù)著這些機(jī)械的動作。匆匆的號子,恰如他們匆匆的生活,為了生計(jì)、為了家庭,他們趕路著、奔波著,在人生路上快馬加鞭著。
他想著剛才見到的大字,有些心不在焉。他想起了遠(yuǎn)在老家的女兒,自己好像已經(jīng)兩年沒見到她了。女兒很優(yōu)秀,老師老夸她的作文寫得有靈氣,想到這兒,他疲憊的臉上掛著微笑,心底的思念愈演愈烈,他突然做了個決定:趕路回家!
他匆匆地趕往包工頭的辦公室,老板沒好氣地回:“怪不得最近什么事都急匆匆的,趕得不行!”他強(qiáng)僵著微笑接過甩來的錢,暗地里啐了一口,又苦笑起來,趕往回家的路。
他跑到附近的火車站,被擁擠的人群推搡著,左顧右盼,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頭,像嗷嗷待哺的小鳥,都往前方伸展著。他緊緊地抱著包裹,跟隨者隊(duì)伍像裹腳老太一樣邁著小碎步,從掛著格式化笑容的工作人員手里接過火車票,又跨著大步往前趕。火車呼嘯向前,車廂里的俊男靚女用鄙夷的眼神盯著農(nóng)民工打扮的他,像城市里很耀眼的燈光,刺得他抬不起頭。他咽下苦澀,只是往前趕路,趕路……
回到家時,女兒已經(jīng)睡著了,桌子上攤著她寫的作文,題目是“趕路”。他心里一動,往下看去。“印第安人常常停下來,怕趕路趕得太快,丟了靈魂。我爸爸也常趕路,趕著上班、賺錢、養(yǎng)家,給我創(chuàng)造一個好的成長環(huán)境,他的靈魂沒丟,他的靈魂是愛護(hù)這個家,不管遭遇什么,都充滿斗志地在城市里打拼。”倏地,他熱淚盈眶。
他何嘗不想過安靜閑適的生活,做桃花源里的武陵中人,但面對生活,他只有忍受生活這根鞭子的抽打,像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zhuǎn),不停地趕路。趕路,就是他的生活。
看著女兒安靜的睡顏,他笑了。
五天之后,他又趕上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