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逸
我總會想起清明時節的油菜花,漫山遍野的金黃肆意地鋪陳在田野之中,總也開不敗。
迎春花是順著墻壁向下爬的,翠綠的嫩葉在風中陶醉,零星的小黃花開在葉間,很嫵媚地笑著,頗有風姿。紫藤蘿大多是攀在枝上生長的,長長的蔓,會牽引得很遠很遠,像對遙遠的天空懷了無限憧憬,鉚足了勁兒要追尋過去。在它一路的追逐中,不自禁地綻開一串一串的紫花,紫得很濃烈,流露出化不開的依戀。
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油菜花。它們昂揚挺立著,精神抖擻,斗志滿滿。那一簇簇的油菜花,成群結隊地笑著鬧著,爭先恐后闖入我的視線。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間,綠色的菜桿便被花朵層層渲染,徹底染成了金黃。不同于其它花的絢爛,它黃得樸實;不同于其它花的高傲,它黃得謙虛。但就是這么一朵朵無華的小黃花,卻在這淡綠的田野之中鋪就了一片馥麗的金色海洋,為綠色的田野添上了幾分溫暖親切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擁抱。小時候我曾被這親切的氣息吸引,總喜歡從油菜花田的這頭鉆到那頭,好不容易出來了,卻帶出滿頭滿身的花瓣與花香,以致于蜜蜂們圍在我的身邊不肯散去。寵溺我的外婆這時總會嗔怪道:“還搗亂,想不想吃菜籽油了?”
在我的印象里,我年過六十的外婆,總戴著一頂大斗笠,迎著金黃的陽光,靜靜立在金黃的地里,欣賞著屬于她的油菜花田。外婆總滿心歡喜地瞧著地里的油菜花,偶爾看到有倒了的,哎呀呀,那可不得了,立馬將折了的莖扶起來,并在旁邊插根小樹枝,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綁在一起,邊綁邊念叨,好像在和花兒說悄悄話。我知道,這里有她的期待,有我們的幸福。
油菜花結籽時,別有一番風情。金黃的小花朵,小心翼翼地將漫山風光包裹起來,包進綠油油的籽里。它微微低頭,有些害羞,心里卻飽含深邃。一天一天過去,菜籽吸足陽光雨露,漸漸飽滿;吸足鳥語花香,漸漸深沉,當它們由青變黃時,外婆瞅準時機,輕輕穿過油菜花田,再回來時,背上的竹筐已是滿滿當當的菜籽。
菜籽壓榨完,就成了香噴噴的菜油,外婆往這戶人家的廚房送一壺,往那戶人家的柜子塞一壺,到了后來,都香噴噴地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
又一年,清明節;又一年,油菜香。我想,一定有一片油菜花田,開在外婆的心窩里;也有一片油菜花田,開在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