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大鵬
反反復復,朝朝暮暮,閱書無數,唯你如初。
陽光,似乎格外眷顧這間小小的、舊舊的藥屋。清晨,林霏還未散盡,屋內便氤氳出某種中藥特有的澀味。“吱呀——”銹跡斑斑的鐵門與舊時光摩擦擠壓而發出一聲呻吟,風便趁機穿過,攜著一地的灰塵,陽光便也落滿塵埃。
尋著藥味,走到了記憶中的小屋前。推開門,熟悉的一切都再次展現,就像一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老書,百看不膩。你逆著光,矗立在老木般枯干的藥柜前,時不時地拉開著抽屜,手上似是藏了個秤一樣,精準地抓出需要的藥量,臉上是少有的嚴肅和虔誠。兒時的我,總是愛玩的。每每無聊之時,我便溜到你的藥屋,央求你教我抓藥,那時,我總認為這是件極好玩的事,但你卻常常很嚴肅地對我說:“這可不是玩,凡事都要認真對待。”我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你嘆了口氣,有些吃力地抱起不算瘦的我說:“這個呀,是當歸,這個是熟地,這個里面放的是半夏,記得,有姜半夏和清半夏,它們是不同的……來,抓。”我胡亂抓了一把,丟進了盛藥的盤子里,大概是覺得好玩,不由咯咯地笑了起來,又想再丟一把,突然迎上你嚴厲的目光,似是有什么東西牽引一般,我忽地松了手,輕輕地把手上的藥放在盤子里。抬頭,期盼著你的表揚。感覺頭上落下了什么東西,我伸手去抓,卻摸到枯枝般的條條青筋,我一怔,你的另一只手卻已伸到面前,攤開的手心里是一顆甜蜜的糖果。像接過寶貝似的,我急忙跳下來,美滋滋地剝開糖紙,入口,絲綢般的滑嫩、柔軟刺激著每一處味蕾。那時的你逆著光,像從天而降的神,比我看的童話書上的老爺爺還要慈祥、和藹,我想,你大概就是我最美的童話書。
兒時的記憶徘徊于此,在我推開門的那一瞬找到了歸宿。“來啦?正好,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抓藥嗎,來抓吧。”房間里的舊擺設像曾經那樣陳列著,亦如那些瓶瓶罐罐的藥材,“當歸,20克;熟地,15克;半夏,10……誒,是姜半夏還是清半夏來著?”“姜半夏。”一直沉默的你忽然開口。“對了爺爺,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那么準地抓藥的?”“熟能生巧啊。”“哦。”亦如以前,我還是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算了,去看看我熬的藥怎么樣了吧。”“好。”我起身,推開門,太陽已升起,天邊暈著淡淡的黃色。寂靜的村莊忽然有了生氣,金屬相碰撞的聲音也漸漸多了起來。
“準備吃早飯——”將熬好的藥端下來,爐上跳動的火焰時閃時滅,染紅了灰色的墻,一時溫暖間,眼前似乎又浮現了你的笑容。突然覺得,你應當是我收藏多年的一本書,書頁雖被時光侵蝕得斑駁泛黃,但卻積淀了歲月的智慧,沁出了醇厚的沉香。
突然想讀一讀你,我的人生解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