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如故

姚竹鈞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很久以前讀過的余光中先生的詩，悄然滑過心間。小時候讀詩是偏愛李白的，那份仗劍天下的俠客情懷，像極了穿越劇中深情而風(fēng)度翩翩的男主角。初中讀了更多的書，才漸漸了解杜甫，他的沉郁，他的哀愁。時間久了，竟也隱隱心疼起他來。

盛唐的風(fēng)吹過千年，流過時間，萬事萬物都化作前塵，而只有他們，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傾瀉進詩里，只一捧古卷，卻眉眼如故。

很多人將李白和杜甫作比，不將二人詩賦才情比個水落石出誓不罷休。而我卻時常在想，這樣的比較有什么意義呢？若唐的詩賦是一片群山，李白、杜甫自是堪稱奇絕。可，一山飄雪，而另一座山春意盎然，又有什么不可以？在追逐自我的路上，他們都將自己的與眾不同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相比太白的瀟灑，我卻更欣賞他的豁達與率真。《蜀道難》是送友人王炎入蜀之作，明知此去一別，再見杳杳無期，他心中也是哀傷的吧？只是這世間沒有不散的宴席，相遇即是一種緣。于是，他望著雄奇的蜀道慨嘆“問君西游何時還？”囑咐朋友，“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

“很開心你能來，也不遺憾你離開。”也許因為我沒有太白的那份豁達，面對分別，只有依依惜別的不舍，卻沒有他轉(zhuǎn)身即是天涯的豪放。所以格外喜歡這樣的李白。

更讓人覺得可愛的是他的率真。世人皆仰慕孔夫子，他卻唱“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然而，就是這樣的李白，面對孟浩然時，卻坦誠地寫道“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像李白這樣的性情中人，放眼盛唐，又有幾人能與之分庭抗禮呢？

畫風(fēng)到了杜甫這里，就莫名突變。其實不怪杜甫，本就不像李白那樣灑脫肆意，再加上飽經(jīng)戰(zhàn)亂洗禮，赤子之心也會被風(fēng)霜侵蝕吧。

不是沒經(jīng)歷過幸福溫情，“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與妻兒同聚一處，燒水煮飯，令他心頭為之一暖，但他一生中更多的是顛沛流離。安史之亂的烽火，毀了多少百姓的安寧家園，也讓他在戰(zhàn)亂里憤怒提筆。《三吏》《三別》成了永恒的經(jīng)典，讓世人清清楚楚地看透了他憂國憂民的心。

當(dāng)時間的車輪一點一點碾壓過去，杜甫，一代詩壇豪杰，卻只能站在俗世的硝煙里，看著大唐由盛轉(zhuǎn)衰，看那種盛景之后的荒涼，不知道是一種怎樣侵入骨髓的絕望。

初中時，在書里讀到杜甫晚年多日饑寒交迫，因縣令送來的酒肉過度欣喜而吃撐，死在江心的一條小船中，我沉默了很久。

他這一生，該經(jīng)歷的大風(fēng)大浪都過去了，他做到了心懷天下，其他的便留給后人去評說吧。

寫到了現(xiàn)在，還是覺得李白和杜甫各有風(fēng)味，就像是我能懷著肆意瀟灑的情緒寫李白，卻只能懷著沉重?zé)o奈的心情寫杜甫。

他們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于他們自己而言，我們這些千年后的人，無權(quán)評判他們的是非。因為我們不是他們，他們?nèi)松锏拿恳粋€選擇，都成就了最好的他們。

他們總歸是兩大詩豪，在各自的時代里，在遙遠的盛唐，在繁華的長安，眉眼如故。

（指導(dǎo)教師：劉彥彥/編輯：王瑩）

李白與杜甫堪稱唐詩雙璧。不同于其他人將二人拿來比較，作者的觀點是：在他們的時代中，李白與杜甫都活出了最淋漓盡致的自己。作者在描寫中提煉出兩位詩人最突出的性格特質(zhì)。讀李白，讀出瀟灑，更欣賞他的豁達與率真；讀杜甫，讀到幸福溫情，也敬佩他深入骨髓的憂國憂民。這是真正的讀書，真正地走進了詩人生活的年代，去體會他們的情感。

作者在節(jié)奏的把控上做得極好，首先亮明自己的觀點，接著不急于列舉論據(jù)，而是將作者生平娓娓道來，逐層深入，最終以一句形象化表達收尾，淡而有質(zhì)，余味無窮。許多古詩信手拈來，顯示出了不錯的語言功底。